弗洛姆:人为什么害怕孤独?


       人的需求分为很多层次,马斯洛将最基本的需求归纳为自我保存的需求,如人性中的“饥、渴、睡眠”等必须得到满足,我们可以将这些需求称为生物化的需求。

生物化的需求并非人性中唯一强制性的需求。还有另外一种刻不容缓的需求,它虽不植根于肉体过程中,但却深植于人类模式的本质与生活实践中:人需要与自身之外的世界相联系,以免孤独。感到完全孤独与孤立会导致精神崩溃,恰如肉体饥饿会导致死亡。这种与他人发生联系并不等于身体的接触。一个在物质意义上与世隔绝多年的个人可能在观念、价值或至少在社会模式上与外界相连,这些东西给他一种共同感和“归属”感。反之,他或许生活在芸芸众生中,但却完全感到孤独,如果超过一定限度,其后果便是患以精神分裂症为典型代表的精神病,我们可以称这种在价值、符号、模式方面缺乏联系为精神孤独。它与物质孤独一样难以忍受,而后者只在意味着精神孤独时才会无法忍受。精神上与世界相连可以有多种方式,斗室中信仰上帝的僧侣,牢囚中与战友同仇敌忾的政治犯在精神上是不孤独的。
在最陌生的环境中,身穿晚礼服的英国绅士和远离同胞的小布尔乔亚,他们对其国家或民族象征的感觉是相同的,他们并不孤独。与世界联系的种类或显或微,但即便与最卑微的模式相联系,也远胜于孤独。宗教与民族主义,以及任何无论多么荒唐和低贱的风俗和信条,如果仅仅使个人与他人相连,也是逃避最令人恐惧的“孤独”的避难所。
为什么人们那么强烈的惧怕孤独?
一个重要的因素便是,人只有同他人进行某些合作,才能生存。在任何一种可以想见的文化中,如果人想生存,就必须与他人合作,无论意在御敌抑或防御自然危害,还是意在劳动生产。即便是鲁滨逊·克鲁索,也有他的“星期五”为伴,没有“星期五”,他不但可能发疯,更可能早就死掉了。孩提时代的每个人都有这种非常强烈的需要他人帮助的体验。就儿童实际上在所有重要功能方面无法照顾自己而言,与他人交往便是儿童生死攸关的大事。陷于孤独势必是对儿童整个生存的最致命威胁。
然而,使“归属”需求那么强烈的因素还有另一个:主观自觉意识,即人借以认识到自己是个异于自然以及他人的个体的思维能力。尽管这种意识的程度各异,它的存在还是使人面临一个本质上的人问题:由于意识到自己于自然及他人的不同,意识到——哪怕是朦胧地,死亡、疾病、衰老。与宇宙及其他所有非“他”的人相比,他必然感到自己的微不足道(insignificance)与渺小。除非他有所归依,除非他的生命有某种意义和方向,否则,他就会感到自己像一粒尘埃,被个人的微不足道感所压垮。他将无法同任何能赋予其生命以意义,并指导其方向的制度相联系,他将疑虑重重,并最终使他行动的能力——生命,丧失殆尽。
 
 
参考:《逃避自由》[]埃里希·弗罗姆,刘林海 国际文化出版社2007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