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803年,唐代大文学家韩愈贬官连州阳山令,乘舟路过洞庭湖中时,远远望见一山嘴突兀湖心,形如雄鹿之角,脱口而出:“此鹿角也。”于是,鹿角便成了这里的地名。
鹿角西临洞庭湖,北距岳阳市25公里,现为岳阳县所辖建制镇。镇不大,常住居民才两千余人。没有高楼大厦,没有豪华酒店,也没有大型厂矿企业,走在不太宽敞的街道上,给人的感觉是平常而又平常,丝毫体会不到这座千年古镇曾经有过的辉煌。
历史上的鹿角曾是洞庭湖区最繁华的集镇之一。早在晋唐时期,鹿角就是著名的陶器产地,产品通过水路源源不断销往周边地区。南宋时期,鹿角有陶窑数百座,陶业工人达四千多人。一些大型的陶窑,一座窑需数十人同时操作。规模如此宏大的古窑群,曾让考古学家惊叹不已。不难想象当年的鹿角是何等繁华。今鹿角镇沿湖一带十多公里长的地段,分布着大批古窑群遗迹。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以来,考古学家在这里采集了壶、罐、钵、碗、碟等大量文物。鹿角因此被列为全国六大古窑城之一。1983年鹿角窑被列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
明清时期,鹿角是洞庭湖区土特产的大圩场,商业非常发达。史籍记载,鹿角在繁盛年代曾有“钱码头”之称,牙行、布庄、钱庄、当铺多达数十家。因鱼产丰富,鹿角又有“鱼码头”之称,民间甚至有“鹿角街无鱼,洞庭湖无水”的说法。由于地处洞庭湖与湘江黄金水道要塞,又是重要的避风港,码头上经常渔舟商船云集,桅杆林立。一到夜晚,渔火舟灯形成壮观的水上街市。
鹿角在唐宋时期就是重要的水路驿站。明朝成化年间,朝庭在此设立了巡检司。清朝乾隆四十年(公元1755年)以后,由巴陵县(今岳阳市)派主簿常驻鹿角,故史籍中有“巴陵分县”之说。
然而,这个曾经“商贾往来不息”的“水驿重镇”,后来却走向了衰落。
战争的摧残是鹿角衰落的第一个原因。鹿角控扼洞庭湖与湘江水道,是历史上的军事要地。五代十国时期,后梁淮南将李业与楚将许德勋就在此有过交锋。南宋时期,朝庭派岳飞镇压洞庭湖区的杨么起义军,这里是主战场之一。鹿角附近的营盘岭、点将台、牛皋岭、校军场等遗迹,就是当年岳飞及其部将牛皋的驻营地和练兵点将之处。杨么被岳飞部将牛皋擒斩后,当地百姓将他的尸体安葬在鹿角黄龙山,现山上留有杨么洞、杨么坟等遗迹。考古学家认为,历史上鹿角辉煌的陶器业,就是因为这次战乱,大部分陶窑被毁,从此一蹶不振。民国初期,南北军阀在鹿角展开激战,鹿角变成一片废墟。1939年9月,第一次湘北会战,日本侵略军在鹿角登陆,房屋几乎被烧光,鹿角再一次被摧毁。
水灾的肆虐是鹿角衰落的第二个原因。唐代诗人元稹在《鹿角镇》一诗中描述:“去年湖水满,此地覆行舟。万怪吹高浪,千人死乱流。”可见鹿角在古代就饱受水患之苦。近代以来,由于泥沙淤积和人工围垦,导致洞庭湖严重萎缩,调洪蓄水功能减弱,洪涝灾害更加频繁。1954年的一场大水,将整个鹿角全部淹没。2000年,鹿角再次被淹。实际上,今天的鹿角早已经不是旧日的鹿角。现在的鹿角是被洪水逼退到数百米外的高地重建的,过去的那个鹿角只剩下了一片裸露的洲滩。
渔业资源的枯竭是鹿角衰落的第三个原因。昔日的“鱼码头”,如今已很少看到渔船。由于过度捕捞,洞庭湖的鱼越来越少,渔民靠捕鱼已无法维持生计。据说上个世纪70年代,这里还有数百条渔船,但现在渔民都已经上岸另谋生路,真正的渔民几乎没有了。渔民被迫上岸其实他们自己砸了自己的饭碗。为了捕到更多的鱼,渔民不惜采用电击、布迷魂阵等极端方式捕捞,通常大鱼小鱼被一网打尽,最终形成了洞庭湖渔业资源接近枯竭的局面。不过,近年来政府每年春季对洞庭湖进行为期3个月的禁渔,这种局面据说有所改善。
水陆交通的变迁是鹿角衰落的第四个原因。在古代,鹿角是洞庭湖与湘江黄金水道的要塞,地理位置非常重要,由此形成了繁华集镇。但现在,随着铁路、公路的迅速发展,水路交通的作用已大大减弱,鹿角差不多成了被遗忘的角落。鹿角的境遇其实是洞庭湖区众多古老集镇的缩影。有关研究资料称,古代洞庭湖区由于水上交通方便,形成的集镇星罗棋布,但随着湖区地理的变迁,许多集镇都已经“地望不详,无从考究”。鹿角几度重生,顽强地存续千年,已属不易。
星移斗转,岁月沧桑。尽管聊起鹿角的历史,当地人会露出一种难以掩抑的伤怀。但让人欣慰的是,如今鹿角老百姓的生活水平比起过去是大大提高了。镇里不仅修建了中心小学、中心医院、电信大楼、邮政支局、信用社,还建成了号称省级一流的敬老院。
离开鹿角时,车从一家小餐馆门前路过,听见餐馆老板挥手朝我们招呼:“恰鱼拨?鹿角的鱼有名列!”很地道的鹿角方言,听起来好象很土,但包含的却是鹿角的千年本色。世易时移,或许只有方言才是一个地方长久不变的烙印。(文/谢志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