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三角全面“围城”


         地方政府纷纷增设入城“门槛”,力促产业与人口“双转移”成为趋势
  “半夜鸡叫”式政令的背后
  在证券市场,投资者对于监管者突然采取的调控措施,有一个“半夜鸡叫”的描述,事实上,这种类似景象在一些地方政府的决策过程中几乎也是一种常态。
  早在2007年末,就有传闻说:珠海市将从2008年1月1日起取消“购房入户”的政策;此前,这项政策也曾经停止执行,进行过一次修订。此次传闻到了今年初的时候,非正式的执行了:没有正式通知,突然暂停“购房入户”的“内部通知”执行了一段时间后的4月24日,珠海市建设局网站正式发布了《市建设局、市公安局关于停止执行购房入户政策的通知》,宣布由4月21日起停止执行购房入户政策,任何个人购买的商品房将不再享受购房入户政策。
  对于珠海市取消购房入户政策的解释,该市建设局称:“旨在优化人口结构,使人口增长、人口结构与经济社会发展相适应。”尽管调整政策会对珠海房价造成影响,但是该局相关负责人认为:从城市多个方面来看是有利的,比如就业、环境与生活水平的提高。
  政策的突然调整,似乎仅仅涉及的是人口问题,而问题远没有如此简单。一方面,政府突然改变政策有悖于“公开、公正、公平”的原则,另一方面,这个决策过程显然另有玄机。
  记者注意到,在珠海市2007年12月27日召开的政府工作会议上,“争取人均GDP‘十二五’期末排名全省第一”的发展目标被该市首次提出。对于经济总量落后于珠三角的广州、深圳、东莞、佛山等城市的珠海来说,这个“人均GDP全省第一”的目标,距离珠海的确很近。显然,珠海市此时找到了一个超越珠三角其他城市的机会。
  同样,珠海市此前曾以“12年免费义务教育”、“全民医保”、“老年人免费乘车”等民生政策,已经在全国开创了先河。但是,要维持这样一个“高福利”的民生财政,任何人口规模的增加,都将带来巨大的公共财政压力。这也应该是珠海市政府决定停止购房入户政策的一个现实原因。
  对于珠海市政府来说,无论是“人均GDP全省第一”的目标,还是执政为
  民的民生问题,都要面对一个非常关键的因素,那就是人口基数必须得到控制,至少“珠海户籍居民”不能过快增长。否则,这个变数将改变结果。
  据悉,珠海近年人口增长速度加快。从2003年到2006年,珠海户籍人口增长了3.08%,高于周边地区1%左右的户籍人口增长率。目前,珠海常住人口已超过140万。
  不可否认,人口资源是一个城市规模的重要指标,不过,一个城市是否现代化,应当与城市人口多寡没有关联。然而,在目前的国情下,面对城乡严重割裂的现状,企图主导区域经济格局的珠三角地区,似乎更看重人口对其带来的负面影响。于是,一种通过限制人口流入、利用户籍“制度”实现
  其城市“现代化”的政策,正在被广泛借鉴。
  当整个珠三角地区的多数城市纷纷设置了进入“门槛”的时候,一个全面“围城”的景象出现了。
  当“户籍”成为一座城市的杠杆
  记忆犹新的是,广州市去年就为自己戴上了“发达”城市的桂冠。其依据是:广州市2006年的地区生产总值达到了6236亿元,按照现行汇率和户籍人口计算,人均GDP将超过11000美元。对于广州,这个统计的意义在于,“按照世界银行的衡量标准,人均GDP超过1万美元是公认的从发展中状态进入发达状态的标线”,广州由此就成为发达城市了!
  对于广州,进入发达城市行列当然是一件具有指标意义的大事件,遗憾的是,尽管人均GDP指标是又一个
  被采用的“国际惯例”,但是,此人均非彼人均。这里的人均GDP数字中,并不包括常住广州的非广州户籍人口,更不计算那些众多的农民工。换句话说,终于“发达”起来的广州市,是有户口的广州人的广州,与没有户口的“广州人”无关。
  有不同的意见当时就指出:“经济发展的成果是全体参与经济建设的公民共同努力得到的,所以按照户籍人口计算有失偏颇。”
  其实,人均GDP指标不含非户籍人口不只是“有失偏颇”的认识问题,广州同样也涉嫌人口歧视。
  人口、尤其是流动人口始终是广州城市所要面临的问题,于是,广州想到了抬高门槛,减少“低素质”外来人
  员的进入。这个针对外来人口的予以限制的说法,是由流动商贩的老问题引发。为解决老问题,官方对于外来小贩,决然采取了堵的办法。原因是:“根据有关部门调查,全市70%以上乱摆乱卖人员属于外来流动人口,他们无视广州市的城市管理法律法规,乱摆乱卖,无证烧烤,严重影响了城市整体环境。”
  在这样的理由之下,政府有关职能部门决定,探索研究一些外来工的限制措施,以抬高进入广州生活人员的门槛,减少低素质外来人员。
  有意思的是,人口与户籍成为广州一个时期以来持续的关键词。此间的媒体报道说:“资料显示,广州市公安机关抓获的犯罪嫌疑人中,近九成为非广州户籍人员。”
  目前广州暂住半年以上的流动人口有460多万,广州正努力扩大其经
  济版图,而广东省新一轮解放思想的热潮也在涌动。在此背景下,广州一再使用“户籍”,来管理并实现城市发达的做法,示范了珠三角其他城市。
  深圳市市长许宗衡早前曾表示,深圳政府今年将会解决20件、30件甚至更多的民生问题,经过不懈努力,深圳一定会成为中国民生福利水平最高的城市。
  今年5月,在东莞的一次“新产业新东莞”座谈会上,东莞市委书记刘志庚透露,在物价高企的情况下,东莞有意给市民发放“临时生活补贴”,特别是帮助下岗职工、渔民、摩的司机等困难群体,帮助他们渡过难关。在“富可敌省”的东莞,其2007年GDP超过3000亿元,完全有能力这样做。只是,这个红包可能发给市民而非所有常住人口。
  很显然,无论是珠海的“人均GDP全省第一”,还是广州的“发达城市”以及深圳“福利水平最高”的城市,东莞的红包补贴,其计算、实施对象都要排除非户籍人口这个最大的公约数。
  面对危机只有“围城”?
  就有关发展数据看,珠三角地区已经成为中国经济最活跃的区域,但是这个区域目前面临许多难以逾越的鸿沟。必须承认,与产业发展问题相伴而生的正是珠三角地区所遭遇的人口压力。
  如果说早些年劳动力的大量流入,造就了珠三角地区的产业繁荣,那么,今天的珠三角城市似乎更愿意把这些劳动力资源视为负担。
  据了解,目前广东拥有1600万流动人口,也就是全省人口的约1/6为外来人口,堪称全国第一。广东目前面临的人口压力比较大,且人口总量很有可能走向持续增长。
  对此,广东省社科院社会学与人口学研究所所长郑梓桢教授曾经提出:“我觉得广东常住人口已显得过多,如果不采取有效措施,对广东发展的负面影响会越来越大。”
  郑梓桢教授认为,当经济环境无法“消化”如此众多的劳动力时,在就业不足的压力下,人口过多的负面影响就会显现,而大批劳动力无法就业,不利于社会的和谐与稳定。
  另一方面,就业、教育、社保、医疗、住房,在庞大的人口总数面前都将变得不堪承受。当人口总量超过环境的承载力时,生态环境将恶化,甚至陷入崩溃的境地。
  据此,郑梓桢教授认为,产业与人口的“双转移”可为缓解人口压力提供了一种可能。但同时,他也认为,利用“双转移”缓解人口压力的效果并不绝对。因为,人口的迁徙、流动,是有其自身规律的。
  事实上,只要区域经济社会发展的差距依然在加大,珠三角根本无法摆脱流动人口的压力和挑战。
  尽管如此,产业与人口的“双转移”,并非理论上那样简单。
  5月27日,东莞市专门召开了有关会议,主要表决一份政府报告,这个报告提出要转移东莞劳动人口、促进产业升级。值得注意的是,该《报告》提出:要发挥产业政策对人口分布的引导和配置功能,通过推进三高一低、劳动密集型产业的有序退出,从根本上减少企业用工数,带动低素质劳动人口向外转移。
  对于如何转移“低素质人口”,东莞的措施是“以提高出租屋租住和经营成本的经济手段推动新莞人回乡创业”。
  符合逻辑的政策将在某个时候执行。令人疑惑的是,政府干预市场提高“出租屋租住和经营成本”的前因后果;令人诧异的是,东莞市中级法院一副院长此时发表的公开言论:“目前的案件有95%涉及非常住人口,而且嫌疑人大多是小学文化程度,因此控制人口数量、提高人口素质应该是改善社会治安的根本。”
  政令和法律走到了一起,东莞为自己找到了“围城”的依据。
  相同的处境,一样的路径选择。珠三角大多数城市前所未有的“围城”就此全面开始,此后想要进入“城门”的人口,必须接受这些城市制定的标准,并通过相关的甄别程序。
  当这场“围城”运动展开之时:珠三角都市群正在崛起,同城化脚步越来越近,区域经济圈呈扩大之势。
  进一步观察,面对诸如人口压力等危机因素,如果珠三角地区都需要修筑“门槛”,如果其他发达地区大城市都需要这样的人口限制,都采取“围城”策略,那么,城乡协调发展只能是一个设想,区域不平衡的问题将更加严重。反过来,珠三角地区同样要受到连累。
  因为,独善其身的“经济圈”是无法生存的,对于珠三角来说,不仅仅要示范现代化,更需要在产业发展之外的不断创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