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吴越中心的杭州一直是我心中的一枝梦昙花,汲取着我对它的向往和幻想而生长。由于种种原因,我选择了五一这个举国沸腾的节假日出游杭州,纵是亲历梦境,仍化不去人潮与热浪一并携来的烦躁与昏沉。
游赏杭州并不足二日,第一日的重头戏便是电视剧《似水年华》的拍摄地,乌镇。次日虽然游玩了三两处景点,但估计对于大多人来说,西子湖的潋滟水波却是心头最难割舍的一抹黛色。
不过古往今来的文人墨客为西湖而磨秃的笔头足以再堆起一座雷峰塔,况且由于多年诗书的浸染,我若执意提笔抒怀西湖的苏堤春晓,难免不重复前人的心境与笔触。
所以我选择了乌镇。
其实乌镇之游我是非常失望的,并非为那幅仿佛凝固了千年的水乡之画,而是被那些谈不上“意外”的干扰因素纷乱了心境。
青褐色的石板路被千万旅客那一双双形色不一的鞋掩去了古旧的脸;逼仄深曲的巷陌似一根绵延无尽的下水管道般输送着走马观花的看客游人;低矮横卧的青石桥上拥满了来来往往的身影,远望上去犹如一苟延残喘的老人;三十多度的热浪蒸腾掉了古镇的深沉,比肩接踵的旅人踏碎了古镇的静谧,那些“枕河人家”早已关上了各自的大门,卧倒在窗下的藤椅上独自摇晃着属于自己的一片清凉。
我离开了吐字不清的导游,和桃桃她们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勉强呼吸着属于乌镇的那一丝古朴之气,苦笑连拍张单人照都成了奢求。当晚在宾馆翻看白天所拍之景时不禁好笑,原来因不喜所照之景中掺入其他陌生的脸孔或背影,所以不知不觉中拍了一堆牌匾回来。
乌镇毕竟是沉淀了千年历史的古镇,尽管被“五一”的沸腾搞得面目全非,但在寻丝觅迹之下仍能拾遗到斑驳的过往。
且不管是何种原因作祟,参观茅盾先生故居的时候,我并未感受到氤氲不去的书卷之息,而是被其前厅后堂九曲十弯的建筑风格摄了心神。
茅盾故居占地面积并不大,但厅堂阁间却不算少,由此可想每间内室的大小确可称得是方寸之地。大多数屋内的采光并不好,或许是因为江南多烟雨的关系吧。高墙乌瓦围起的小小一片天,浸泡经年的古木散发着难以消散的潮湿气息,陡立且逼仄的木制楼梯,斑驳破旧的窗栏,种种如老照片般的景物竟让我心中泛起了一阵难以言喻的涩然与落寞,与周围的一片谈笑风声格格不入。
像在翻阅一本艰涩难懂的旧书,纸张浓重的腐旧之气迷乱了我的思路,乘机拉远了它的真实与意义。就在这种惘然的感觉下,我踏入了木雕陈列馆。
对于木雕,我实在是词穷,仅一“美”字就觉得再无话可说。
精巧?诚然精巧,但至于如何精巧,我便结舌了。
传神?毋庸质疑,可到底怎么传神,我仍是只有缄默的份。
于雕刻一行我是丝毫不通,拿起小刀最常干的事便是削个铅笔或者帮同学修改个假条日期。若是我一一抛洒些华言丽语给陈列馆里那些巧夺天宫之物,不免显得我诚心不足。言贵在诚,一窍不通还搬弄前人言语,实在是自欺欺人。
“美”一字的含义确是太泛,太空,但这是一个“门外汉”内心最欣赏且最真实的表达。
民俗馆的人物蜡像做得实在不怎么高明,除了身材比例不协调外,很多蜡像都是以一个令人无法理解的倾斜角度站立着,我试图模仿之,无奈以失败告终。不过民俗馆终究是以展示乌镇晚清后的民俗为主题的,蜡像人物不过是被利用的展示工具。
里里外外踏遍了民俗馆,可能是女人的本性吧,最感兴趣的还是衣俗厅的衣衫裙褂。展窗下形色各异的服饰汇集成泛黄的历史缩影,由于我对中国传统文化的偏执热衷,所以更偏好宽体舒身的中式衣衫,两袖清风,洒脱不羁。
偌大的民俗馆中还有晚清民国前后的婚丧嫁娶,寿庆礼仪等场景的再现。前厅有一对喜结良缘的新人蜡像,我举起手机调好距离正欲拍摄,突然发觉镜头下的蜡人被滤去了不真实的蜡黄色,仿若活人一般。忽的一阵恐怖,收起手机逃也般的离开了民俗馆。
诸多陈列厅中最让我饱尽眼福的只有百床馆了。
在我看来,这些大大小小的江南古床像一个个独立存在的小屋。享誉“镇馆之床”的清朝拔步千工床规模甚大,设施齐全,里外三叠,中有马桶。高292公分,深366公分,长217公分,历时三年方才雕成。
以上资料当然是在我回来后上网一翻搜索而得到的,精确的数字更容易刻画出真实的影象。
不过除了令人吒舌的精致奢华外,我并不如何喜欢这样的床。睡在这种床上,抬眼所见的并不是屋顶,而是雕琢得华丽精美的床顶。当然,“床顶”一词是我发明的,因为我不知该如何称呼那个压抑在自己眼前的“次等天花板”。四面其三都是镂刻雕花的栏,像是睡在一口翻倒了的棺木中。但是现在想来,那些陈列在百床馆中的精湛独特之手笔,应是古时的达官贵人所用,普通百姓如何消受的起如此奢侈的日用品呢?
兴许是因为江南独特的气候环境造就了这样的床吧,对此我并未追根考究,所以以上对于前人留下的宝贵结晶的些许不敬皆是出于我的个人感受,对于祖先的无穷智慧我仍是无比仰慕的。
大体结束了乌镇东栅景区之行,好容易寻得一处纳凉之地,坐下后顿感疲惫如泄了堤的水般奔涌周身。这一坐便是半个时辰,不过这半个时辰的安定换来了我对乌镇风情最细微的捕捉。
我相信,喧闹并不是乌镇的内心,幽静才是乌镇的灵魂。
古朴的乌蓬船载着一批批兴致盎然的游客穿梭于小镇狭长的河道,河堤上曲折绵长的走廊内蒸腾着密麻旅人的汗水,身旁的逢源双桥被一批批乐于“升官发财”的人们满足得踏过。这便是那半个时辰内我眼里所看到的一切,这在当时只不过是一幅混乱无序且散发着炽热气息的画面,给那时的我平添了一份烦闷与燥热。
而此时平静的我,或者说此时我平静了的心再回忆起那幅如炼丹炉般的场景,心中那一丝清凉如一支淡定挥起的毛笔,悄然抹去了纷乱,抹去了拥挤,抹去了蒸腾,抹去了所有商业的痕迹。默默地,一种沁人心脾的美翩跹而出:青瓦乌墙沉默着各自的往事,深幽巷陌处隐隐飘来一丝酒香,悠悠小船吱呀着晃向远方,垂柳下碧水潋滟,傍河而居的人们闲适悠然地生活着... ...
或许只有历史才能还原其本来面目吧,有道是春风巷陌多华丽,落日楼台屡变迁啊。走过了多少山河破碎沧海横流,如今的乌镇遗失了多少,又留下了多少呢?
实是没有想到,对乌镇最深刻的感慨竟然是源于最后撒懒的半个时辰之所见所闻。
其实最应该提的应是逢源双桥。因为我所憩之地紧挨着这座桥,所以在近半个时辰内重复听了近二十来遍不同导游所谓的“左升官右发财”的“逢源典故”,且版本大抵相同,无甚花样。
想了想,乌镇此行收获的确不多。
本拟贴出些许乌镇留影,但是眼前除却拍了一堆的牌匾和无处不充斥着拥乱人影的照片,便是本人在镜头前扭曲了的脸,无奈之下只好作罢。
虽然在我的人文地图上还有很多尚未抵达的地方,但还是决定以后出行不再挑节假日,随便找一个风和日丽温度宜人的周末,一人一包地寻访我渴望的未知,至少江浙一带深厚的人文气息我才浅浅地嗅到一丝浮出表面的醇厚。
路,还长着呢。
后记:
杭州初游归来已是一周有余,本不打算为此行落笔,却又拗不过“初次”情结,便将此行所拍所摄再次翻阅览过,始觉乌镇风貌较为沁心,且不欲再挥墨西湖,遂拟此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