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大地大不如党的恩情大,
爹亲娘亲不如毛主席亲,
千好万好不如社会主义好,
河深海深不如阶级友爱深。
毛泽东思想是革命的宝,
谁要是反对它,
谁就是我们的敌人!
后来知达注意到,曲阿县涌现出了几位知名的“诉苦专业户”,她们被请到不同的学校、机关、企业、驻地部队、居委会等地,去一遍又一遍地作同样的“忆苦思甜报告”。这些诉苦专业户基本上都是妇女,其共同点是:“能说会道但不识字,在解放前受过苦,解放前后参加过革命,有表演才能,说到苦处能哭出眼泪,说到甜处能笑出声音,政治觉悟高。”
然而这样的诉苦专业户毕竟很少,而且请的单位多了,学校一方面不容易请到,另一方面,请过一次就不能再请了。但是忆苦思甜活动却不能搞一次就停,不但以学校为单位搞,还要以班级为单位稿。这项活动持续的时间也比较长。在知达的记忆中,从小学五年级直到上高中,连续几年一直都在搞。这样对诉苦老人的需求量就越来越大,开始还能请到那些能说会到的“诉苦专业户”,后来标准越来越低,只要是郊区的农民老大爷老大娘就行。
记得有一次知达和几个学生去郊区,寻找老农民来班里做忆苦思甜报告。许多老农并不愿意说,推说不识字,不会说。学生们就做老农的思想工作:
“不识字正好,越是不识字,越是说明你苦大仇深,也就越对我们有教育意义,我们现在人人都能上学,多幸福啊。”
老农说:“我就没有你们这样会联想,说不出这样一道道的话来。”
同学们为了完成老师的任务,便说:
“没有关系,你只要把你过去的苦日子给我们说几段就行了,你负责诉苦,我们负责思甜。”
那位老农在学生们的一再邀请下,终于犹豫着来到了学校。不知道是因为他旧社会确实没有受过怎样的苦,还是有苦说不出,还是同学们已经听了太多的忆苦报告,总觉得老农说得不够苦,觉得不过瘾。其实老农说的已经够苦了,但是由于没有学生们所预期的那种苦大仇深、残酷凄凉、悲惨壮烈、曲直离奇等内容,于是就有同学建议说:
“你再回想一下,给我们讲讲你这一生中最苦最难的情形。”
老农回忆了一下,猛然说道:
“有了,要说最苦最难的时候,还是在一九六零年三年自然灾害时期……”
大家一听都吓了一跳,老师立刻紧张地打断了老农的话:
“好了,好了,今天就先讲到这里吧。”
然后慌忙把老农送到教室外面,给了他一点报告费,让他回去了。同学们则尴尬地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什么好。
开始的时候,只是听忆苦思甜报告,后来就发展到在听了报告后还要集体吃“忆苦饭”。标准的忆苦饭是“吃糠咽菜”,也就是用蔬菜、稻糠、极少量的米、盐、油等煮成的稀粥。为了不太难吃,学校在做的时候,尽量多放了些食油。尽管如此,这样的忆苦饭还是依然难以下咽。
忆苦饭由学校统一制作,然后各个班级用一个大铁桶去领取。吃忆苦饭时,全班同学坐在教室里,一大桶忆苦饭放在讲台上,大家自己上去装在带来的碗或茶缸里,不吃完了,不准出教室。吃多了忆苦饭的人有了经验,通常会抢先上去打忆苦饭,目的不是为了多吃一点,而是尽量多捞一些蔬菜和汤,少捞一些粥里的糠,从而蒙混过关。
知达曾吃过几次,最难下咽的就是稻糠,吃进嘴里嚼不烂,还刺激口腔,直想往外吐。但是绝对不敢吐,一旦吐出来就有可能成为政治问题,只能强忍着咽下去。后来同学们交流吃忆苦饭的诀窍,一致认为,关键是要让忆苦饭在口腔中停留的时间尽可能短,越短越好,最好是像吞药一样吞下去。在学校曾发生过有学生实在无法咽下忆苦饭,偷偷将忆苦饭倒掉而受到严厉批评的事件。
说出来也许让人难以相信,在忆苦思甜热潮流行的某一年的大年三十晚上,知达的母亲曾在家里烧过一次忆苦饭给知达他们吃,让孩子们先吃忆苦饭,再吃年夜饭。现在回想起这件事知达才明白:母亲当时那样做,绝对不是因为她的阶级觉悟比别人高,实在是想以此掩饰家中年夜饭太过寒酸的窘境。
(未完待续)
2008-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