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 友 囚犯


 

乍暖乍冷的风,阵阵拂动你墓上的荒草,抽打着我受伤的灵魂。

我没有带香蜡供品,没有带冥钱纸人纸马,只带着我深深的追悔,带着你,永远的遗憾。

我不会忘记,那毛泽东运动的不要知识,不要文化,只搞斗争、斗争、再斗争的疯狂的文化大革命的年代:在两大派武斗中,当枪弹射穿你的心脏,你手撑的造反斗争的大旗没有倒下,最后的一口气,你“毛主席万岁”的声音清晰可辨。你带着虔诚走了,心里流出的血,同你眼里印下的祖国江山一遍红一样,永远存入了你的灵魂里。

荒芜的山野,孤独的山冢,没有碑,没有树,当翻来覆去的斗争暴风雨碾来时,往昔的岁月漫来心头,你的音容跟来:你感到了还是在同一个毛泽东思想下,树碑的光荣?,还是砸碑的痛苦???当父母为你被批斗时,你有何感想?当所有的派别,都土崩瓦解时,你明白了吗?你九泉之下的灵魂知道吗?……

我们踏进初夏的天地,躺在这还有树,有草,有花的山坡上,你说你要当文学家,用你的笔,揭露虚假丑恶,赞颂真善美,让全世界永远充满和平……,但“文化大革命”风刮到每个角落时,我们争吵后,就此分手。我看着你走去的背影,你竟然没有回望一下,为你焦急的我。

真正的真理,没有永恒的。真正的春华秋实,要靠科技、文化、创造,不是靠斗争,更不是靠跟天斗,跟地斗,跟人斗,而是要靠和谐、团结、谅解,靠兼、容、包、并、蓄,靠善对,讲信用……

我想:如果你还活着,你肯定会抬头,看圆圆缺缺的月亮,好多美的诗篇,会在这样的日子产生,好多新的思想会流出笔端……

一切都不属于你了,属于你的,只有这一堆黄土,只有黄昏后的虫鸣,只有草生草枯的这一片荒凉。

十年“文化大革命,”十年的浩劫,岁月无法掩盖的血迹。

只要我活着,就不会忘记你一一

                            血染的身躯。

 

 

 

在春天里期待的,本该是那秋日里一片一片的红火的成熟,但那些带着憧憬的美妙,都在一次又一次的失误中,随风飘零而去了。短暂的,变质的幸福,也不会再回来了。他一下一下走入了黑暗的死巷。

当铮亮的手铐,锁住他自由的时候,他喊: “二十年后又是一个好汉。” 他叫:“脑壳砍了,斗碗大个疤。”“……”的豪言壮语。他没有丝毫的负罪感,他没有丝毫的羞耻感。他脑子里,有的是哥们义气,侠客武土……,可能还自以为他走的路会一一永垂不朽呢。

在庄严的法庭上,当公诉人控诉他的罪行,当证人证实他的丑恶,当受害人伤痕累累地出现在现场时,他才意识到了刑事犯罪,恐怖罪恶的份量。刹时,他走进了迷雾之中,他才知道,他们的很多很多的欢笑,很多很多的畅快,很多很多的安逸,都是建立在别人的流血死亡冲,别人的伤痛悲惨中,别人的害怕损失中……

是的,他也曾经怕过,也曾经悲过,也曾经悔过,但都只是瞬间的事,跟着又跌进了疯狂的犯罪当中去了。

他呆望着那被钢筋卡住的一方狱窗,他知道,再不会有他们的呼哨,再不会有他们的疯欢狂舞……,连他那只大狼犬,也不会再有了。有的,只是被隔在这里的孤独,被隔在这里的寂寞,被隔在这里的害怕。

那是什么?!他再次揉了揉眼睛,是一颗星星闪烁在那狱窗所及的天空中。于是,童年的事漫上心来:那个要摘星星做灯给妈妈的他,给过妈妈许多许多的欢乐和希望。但这一切的一切,都如隔世的梦一样模糊了,只有妈妈最后一次对他说的一一“孩子,长大了,好好生活,妈妈就放心了。”的话,震动了他的心。

而今,妈妈在哪里?只有这颗星星在拽长,拽长他延伸了的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