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的孩子多是穷人的孩子,穷人的孩子懂事早。他们很早就知道自己要服气什么样的人,尤其是自己的同龄人。那就是学习好的,聪明懂事的,被老师夸奖的。于是学习最好的孩子总是最有人缘,在民主选举班长中,总能高票当选。
从小学二年级开始,我就一直做班长,一直做到毕业。班长是个什么样的官儿呢?大家都不知道班长是个什么样的官儿,就是在学生中最大的官儿吧。是一个班级好几十号学生的头儿,所以又叫“班头”。班头是同班同学的绝对领导,老师是班级的最高领导,班头当然要最听老师的话,因为老师的话都是对我们好,听老师的话没有错。
搞不清楚班头是个什么样的官儿不打紧,但是一定要知道班头有哪些权利。最显眼的权力就是每一节课开始的时候,任课老师走进教室说“上课”,接下来就是班长喊话“起立”,然后全班同学都要乖乖地齐刷刷地站起来向老师致意:“老师好”,然后老师会深深地给大家鞠一个躬儿,班长继续喊话“坐下”,全班同学才可以一起坐下来。
在纯真的孩子们心里,班长的威信是至高无上的。比如,有的孩子怕上课迟到,母亲做饭稍晚一点儿,孩子就会抓起书包就往学校跑。母亲总是心疼孩子身体,常常是端起饭碗就追。半路追上了也是没办法让孩子吃了再上学的,打一巴掌也没用的。但是如果正好被班长碰上,班长答应母亲帮忙后,只要说一句,你可以吃了再上课的。孩子就一定会吃了再上课的,哪怕眼里还含着刚才因为不肯吃被打的眼泪。
后来,我听到一句歌词“我不当大哥好多年”,我明白了当班长就是当大哥的感觉。班长说,不要跟谁玩了。得了,这个倒霉的孩子,在班里面就再也找不到玩伴了。群众的智慧是无穷的,答应班长不再跟班长讨厌的人玩的孩子,有时候还要举行一个正式的仪式,就是用手指拉钩,不跟一个人玩了,要用大拇指拉钩,表示一切完蛋,不想来往。
有时候,班长一句话,就可能有十几个孩子排着队跟那个倒霉的孩子用大拇指拉钩,那个孩子也必定是一脸沮丧、满面愁容、眼含热泪地跟大家一一拉过。接下来班里就再没有人搭理这个孩子,这绝对是真正的冷暴力。哪个孩子都受不了的,于是便要设法取得班长的谅解。方法是很多的,把自己漂亮的文具盒跟班长的旧的换一下,或者跟班长承认错误,多说好话。班长往往也是大人有大量,一旦答应了就很快下命令,你们几个都要跟某某玩。于是,有时排着队,一一上前与之用小拇指拉钩,开始一段快乐的友谊。
至今还记得,有一年的春天,一个外地的破烂王,用安全套当气球,引诱我们同学帮他捡拾塑料布和废纸。当几个同学在课间,快乐地鼓起腮帮吹大自己的气球时,班主任老师气坏了,命令班长不准学生再用废品去换这种东西吹了玩,班里同学手里的全部没收。
班长一声令下,那些忙着捡了半天废塑料布的同学,乖乖地把自己换来的气球交给了班长。然后班长说,还要到门口去,监察其他同学不能再换安全套。一下子呼啦啦,一二十个男生前呼后拥地随班长到校门口去执勤。谁用塑料瓶刚换了一个气球,立马就有人报告给班长。班长带人上前,一句话不用说,其他同学一喊话,对方立马乖乖上交。
那场面,轰轰烈烈的,那感觉,牛皮轰轰的,那群人,心劲足足的,没有办不到的事情。当然,以后那些同学必要的时候想抄班长作业的时候,班长也会网开一面,念及旧情的。还有一点不得不说,班里最漂亮的女生,一定是最喜欢班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