侦探小说真的是一个趣味盎然的frame。保罗奥斯特可以把书生气的矫情、纽约的繁杂都装进去,阿加莎可以把亲朋好友和殖民地风采装进去,奥西兹女男爵可以让角落里的男人充场面,布洛克可以把美国式中年衰男的颓废泡在酒精里,塞得满满登登……岛田庄司和绫辻行人还最喜欢让建筑设计师给怪侦探搞脑子,真的,没什么比一本看起来像侦探小说的小说更有发挥余地的了。这个容器里,放什么调料主料其实都可以。关键只是作者心里有什么料,而且很可能是没法直白倾诉的阴暗悲伤的黑色部分。
《南方的海》,这本西班牙名侦探卡瓦略的故事,显然不是靠推理逻辑衍展的,显然不只是个人颓废的延伸。这本书的腔调怪就怪在死不承认那骨子里的浪漫理想派,哀也哀在浪漫的无疾而终:无论死者、探者、相关人证物证乃至国家城市的更变,全都是矛盾。矛盾相抵,便有沧海桑田,物是人非,夙愿夭折。
故事是这样开始的:
偷车贼发现的尸体,口袋里只有一张纸条,用意大利语、油彩笔写着“谁也不会带我去南方了”。私家侦探佩佩·卡瓦略负责调查。死者是富翁司徒阿特·佩德尔,死前失踪了整整一年,据说,他要像高更那样,去南方的波利尼西亚群岛寻找人生真谛。
卡瓦略带着一条流浪狗,走访富翁身边的人物,回家后在书架上挑一本哲学书扔进壁炉(两千本藏书可以烧六年),或去找相熟的妓女,他落魄又富足,放任知识分子式的精神苦闷,在逻辑缜密的破案中冷眼旁观巴塞罗那的世间万象。沧海桑田可以只在心里,这位侦探看似粗鲁豪放的硬汉,却是会为往事哀伤的浪漫者,在布洛克式的颓废酗酒之外,骨子里又有点保罗·奥斯特式的文艺腔,再加上比村上春树过犹不及的美食家派头,古怪,又苍凉得让人不得不爱。
死者的古怪苍凉也不亚于侦探本人。富有而空虚,指望抛开一切、追逐理想,却落得暴尸郊野。佩德尔是热衷赞助文化的商人,管家是钻研文史哲和中世纪史的学者,办公室门口放了一盏红绿灯,书架上满是哲学或艺术佳作,撰写哥特字体或高更派油画的文具颜料一应俱全,熟稔马拉美和波德莱尔的诗句,雇佣帮他画壁画的画家说他是“布莱希特式的企业家”,合伙人之一说他“把人生过于文学化,视工作为戏仿,结果变成了一个虚无主义者”。高级妓女称他是“佛朗哥时期清教主义的牺牲品”。渴望成为诗人,却词汇贫乏,于是“将文学搬进生活,将绘画搬进衣橱”,最终,写高更的一句诗让他走火入魔。
富人会从美学角度捍卫身份,对意识形态之战抱有悲观而又不失极乐的期待,卡瓦略的走访俨然是对权贵、底层和某些美貌的虚无者的对谈,独自追寻“南方的海”,偶尔在酒精的作用下,死者的去向和自己逝去的童年交杂在一起。佩德尔被杀前,跑去自己的企业缔造的贫民区,隐姓埋名在小公司里当会计,参加工会活动,住在破烂的公寓里,伪装成一无所有的人,用自虐来满足自恋的狂想。
死者与侦探是同龄人,共睹巴塞罗那在半个世纪里的风云,有太多增生的异类让他们对社会丧失信念,也有太多的损失令他们徒生忧愤。卡瓦略简明扼要地定论自己四十岁前后的生活:之前的债都还清了,好累,之后的人生除了送走自己别无所求,再也不能欠债了。他探出的真相其实只是一小部分,作为侦探(或者说侦探小说)的任务已经圆满完成:年轻而陌生的杀手完成了凶案的第一步,熟稔多年的密友则实施了第二步。但富翁佩德尔为何在五十岁后改名换姓、重新开始生活,其真正的意图或许是无法探明、更无法写成报告的。心灵深处的得失,只能让生者变死,让侦探共鸣悲凉。
小说中就有一句现成的评语,最能用来形容这本侦探小说:“新浪漫主义成份给黑色小说增添了力量。道德上的模棱两可,才是黑色小说的关键。”作者马努艾尔·巴斯克斯·蒙塔尔万是西班牙当代著名小说家、诗人、社会评论家,也是鼎鼎大名的美食家,他笔下的卡瓦略“寄悲凉于食色、寓沉痛于虚无”,随着案情推进,他对萨拉曼火腿、白菜豆炖蛤蜊、鱼汁海鲜饭、莫尔特卢埃洛肉泥、土豆加里奥哈香肠、的沉迷,甚至和死者的女儿上床后带着克制的欲望和罪孽心烹制一盘虾肉火腿烤茄子,毕竟,“他惟一的爱国主义热情来自对祖国饮食的自豪与热爱”。
书名:南方的海
作者:(西班牙)巴斯克斯·蒙塔尔万
译者:李静
定价:23.00
出版社:人民文学出版社
出版年:2008年1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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