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集

破箩筐价值几何

    小说《乔家大院》中有一个精彩的情节，是电视剧《乔家大院》中没有的。这个情节究竟是朱秀海后来写小说时加上的，还是当初拍摄时被胡玫导演给删掉的，外人已不得而知。但如果是后者，那就太可惜了，因为这个情节很好地表现了乔致庸的商业智慧。

    乔致庸在包头一举获得成功之后，被公推为在包头重建晋商新规则的领袖人物。得意之时，他又开始“大赦天下”，对一些确实还不了债的相与，一笔勾销债务，与现如今发达国家（包括中国）对非洲一些穷国采取免除债务的做法类似，反正也收不回了，不妨做个顺水人情。乔致庸的这一举动，自然是让相与们刮目相看，也赢得了一些美誉。但不免让人产生一种担心：实在是还不了就不用还了，对于债务人来说，当然是欢天喜地，感恩戴德；但对于债权人来说，既是仁义之举，又是无奈之举。借债还钱，天经地义。如果借钱可以不还，甚至成了一条规矩，这就破坏了商业规则。所以，无论如何应该有一个故事情节，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明乔致庸在包头是在重建规则，而不是在破坏规则。

    作者在小说《乔家大院》中就写到：乔致庸在回祁县之前，还做了一件重要的事，那就是清理包头东城万利聚商号吴东家的欠账。吴东家头一年借了复字号八万两银子做羊毛生意，说好三个月还本付息。可是一年过去了，却一直拖着不还。这一天吴东家上门来，赖在地上向乔致庸哭穷：“我现在穷得每天提着个破箩筐沿街叫卖花生仁，除了房子就一个破箩筐了。”其实乔致庸早已经了解到，此人不仅有银子，而且还包养妓女，来这里哭穷，其实就是想赖账。看到吴东家这副德性，乔致庸只好说：“那好，我信了你，明日你把箩筐拿来，再给我磕个头，咱们的账就两清了。”第二天，吴东家果然带着破箩筐来了。磕完头，乔致庸把借据给了吴东家：“你可以在这里当众烧掉！”吴东家果然烧掉了借据。接下来，乔致庸把这个破箩筐摆在复盛公最显眼的地方出售，标价八万两银子，外带一年的利息。结果所有到复盛公来做生意的人，进门就来看一看，并把这个箩筐的故事当笑话讲给同行们听，一传十，十传百，很多人还慕名来看这个破箩筐，没过多久，万利聚商号在包头就没法做生意了，连大掌柜和伙计都觉得脸上没光，纷纷跑掉。以至京城和太原的商家也不敢与万利聚做生意了。吴东家这才知道，“乔东家很生气，问题很严重”，只好再一次对乔致庸磕头求饶，把那只破箩筐赎了回去，并且还按照乔致庸的建议，把破箩筐挂在自家铺子门前，表明自己已经把欠款还清了。

    尽管信誉是商业的基础，但商场中难免还是会有一些不讲信誉的人。如何进行监督和惩罚？法律自然是重要的，但法律是第三方监督，成本很高；道德是不可或缺的，但道德是第一方监督，成本固然低，却存在道德风险。因此，介乎于前两者之间的第二方监督就成为一种基本的方式。在人类商业史上，以色列人曾经成功地创造了不靠法律，而靠行业内部约束的方法，在地中海周边建立了大范围交易的商业环境。他们的方法很简单，即每一个商人只有加入一个行业组织才能获得商誉，而在交易中如果发现有人不讲信誉，受害的一方只需告诉行业组织，行业组织则把此信息发布出去，接下来那个不讲信誉的人就再也别想做生意了。

    乔致庸借破箩筐来传播逃债者的不良信息，就轻而易举地收回了八万两银子。这无疑是一种比“黄世仁式”的登门逼债或是请“黑社会”讨债，以及靠打官司更便宜的绝妙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