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文艺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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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建筑的关注和迷恋始于奥斯卡·尼梅耶,那是五年前,在央视第一次看到介绍他的专题片,这位当时92岁的建筑大师说:“我喜欢曲线,喜欢大自然一切曲线的东西,它使我想起我在我喜爱的女人身上看到的。”哦,真实的艺术,迷人的表达,出自一位高龄的老头子,多么有趣!那期节目看完之后,我激动不已,正式宣布自己爱上建筑艺术。

或许你不熟悉这位建筑大师的名字,但一定听说过巴西利亚这座成立不到50年的巴西新首都居然被收到《世界文化遗产名录》,收录的理由是,它的总设计师奥斯卡·尼梅耶为这座新城设计出很多堪称经典的建筑,使它自诞生之日起就具备了不朽的价值与意义。他设计的教堂别具一格,因为他说:“我不喜欢传统的教堂,像黑色的通道,总在提醒人们的原罪。”所以,巴西利亚大教堂具有明快的气息和敞开一切的包容力,也许,那才是上帝真正的旨意。

一座新城要设计的建筑太多太多,总统府、司法大楼、机场、教堂、体育城、国家剧院……猜一猜,尼梅耶最先设计的是什么?“一想到学生还没有地方上课,我就不能忍受。教育,是不能等的。”这句话是那期节目中我印象最深的一句话,直抵人心。

太多了,关于他的经典设计和设计背后的故事,整个巴西利亚都得益于他独到的建筑哲学和拥抱生命的热情,所以,新首都正式成立的那一天,总统亲自跟他握手和拥抱,感谢他的天才付出并祈祷他永远不死。

 

2

爱上建筑艺术的我,后来歪打正着进入一家装饰集团,发现室内设计与建筑艺术的紧密联系,甚至室内设计必须汲取建筑艺术的灵感才更有艺术内涵,就像做照明设备的厂商最好能够发掘一下光环境与光文化。这其中有一部分确有相通,还有一部分是做品牌的把戏,但做品牌久了,我开始觉得附庸文化总比附庸恶俗要强。在装饰公司最大的收获是不仅积累了品牌策划的经验,更多的是深入了解了各式建筑风格、室内风格及空间设计,于是我很自然地知道建筑大师帕拉蒂奥(Palladio),知道另一座也被收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的名叫维琴察(Vicenza)的意大利小城,收录的原因是那里有许多帕拉蒂奥式的建筑。帕拉蒂奥(Palladio以其繁复的细节、对称的结构和精致的装饰呈现出纯粹的西方古典气质,被推崇为建筑发展史上最有影响的人物之一。

但我个人最喜欢的风格是装饰艺术。它既不失古典的高贵,但奢华得更低调和不易察觉,不像纯粹的西方古典主义那么威严和令人敬畏,而几何图形的搭配使装饰艺术具有令人迷惑的智性魅力,一不小心,还流露丝丝奢靡之气,适合思想偏新锐激进一点的贵族。

选择装饰艺术装修家居比较花钱,因为它天生昂贵,甚至比古典主义更能花钱。所以,性格像向日葵的我如果不是很有钱,可能会选择色彩明快的感观主义,这是公司的风格专家总结的风格之一,源自以波普艺术之父安迪·沃霍为代表的“艺术就要贴近大众”的理念,适合不介意有多少文化内涵和审美苛求的年轻时尚一族,对材质及配饰的要求亦不高,最大的特点就是鲜明的色彩以及鲜明的色彩带来的明亮心情,看看安迪·沃霍那幅著名的梦露头像就知道了。当然,做品牌的人不会这么说,我当年是这么说的:“它以高度娱乐的方式诠释‘艺术的生活’与‘生活的艺术’,深谙时尚潮流人士对平淡的厌倦之情,轻松、愉悦的调性让都市新贵及新锐分子从一片高级、沉闷的灰色中挣脱而出。”

 

3

基于这些被无意启蒙了的文艺腔,我开始产生看艺术展览的冲动,这是我后来迷恋北京的重大原因,因为只要你愿意,在北京总能找到各式各样的艺术形式和艺术展览,798不说了,我去过一次,参加一个朋友的老公的摄影展,风格不太对我的胃口,很八股文,很政治腔,所以吃完一些点心我就溜了,发现隔壁有一群中外男女正在搞行为艺术,进去看过之后只有震憾没有启迪。是的,自诩叛逆和不流俗的我,其实仍是一个不够奇异的传统分子,太概念太新锐的艺术形式容易让我有偏见,惊鸿一瞥就觉得人家流于肤浅和神经质。

那么,凡高、莫奈和毕加索的画我真的理解和热爱?未必。那次去看《从莫奈到毕加索》,看得疲惫不堪,腿脚发软,因为鞋子穿得不合脚,且没吃早饭,瞧,生活总是这样,美好的大情怀总是被不相干的小事钳制。

06年是中意文化年,中国美术馆举办了一场名为“意大利设计50年”的展览,其中家居会场空间就是请我们公司的意大利籍设计师亲自操刀设计,当时的品牌总监赵刚先生组织旭东、大卫、我、李平等去观看那场展览,旨在为北京意德法家大店设计汲取灵感。大店开业以后,赵总在肆虐的高层权力斗争中节节败退,迟钝而渺小的我,未能给他丝毫帮助,而他给过我很多鼓励和支持。

07年是西班牙文化年,我在中华世纪坛看了一场“西班牙设计展”,包括灯饰、椅子还有海报设计,看完之后才发觉原来去年的意大利设计展还是给我留下了印象,这让我明白艺术浸淫的重要。西班牙设计有自己显著的风格,稚拙、朴实、厚重,偏爱红色,意大利设计则俏皮、轻快,充满新奇和令人捧腹的创意。那场展览上,我看到达利的那张著名的唇形沙发,夺目的红,像梦露的唇。在网上搜达利的其它作品,新锐而奇特,隐隐让人喘不过气,后来我私下总结,那是一种类似淫逸放纵、堕落混乱的气息。

对西班牙那个国家真正刮目相看是因为高迪——我所崇拜的另一名建筑大师,我错过了那场在首都博物馆举办的名为《高迪的世界——建筑、几何和设计》的展览,遗憾不已,遗憾不已。这位不苟言谈的“建筑疯子”、全世界最伟大的建筑师之一,在1926610日的沉默寡语中,被一辆有轨电车撞倒,衣衫褴褛,像穷人一样死去。我希望有机会亲自去西班牙,看高迪设计的古埃尔公园、米拉之家和那座传说一百年都不可能盖完的圣家族教堂,嗅他天才的气息。

 

4

文学是头顶的星空,艺术是旖旎的春梦,现实永远具体而乏味。我从事最不文学、最不艺术的行当,每天大鱼大肉脑满肠肥的蠢相,年轻时曾坚定地认为文学比商业高级、精神比物质重要、情感比理智珍贵,如今也学会打着饱嗝,装腔作势,乜斜着眼睛看世界,像愚蠢的中年男人,看不到自己的荒芜。

偶尔,午夜梦回的挣扎里,会仰望艺术的洁白塔尖,感受她的高耸入云,温润如玉,让一颗心在贫乏的时候,挫败的时候,不至于品相难看。

最后一次看建筑设计是在离开北京的头一天,和同事去长安街看新落成的国家大剧院,即传说中的“巨蛋”。走近它的第一眼感觉就是奢侈,缺水的北京,在“巨蛋”的周围修饰浅浅的但面积巨大的水面,光水的更换与养护就得耗资不菲,那天正好有阳光,“巨蛋”在阳光的映照下,投射在镜子一样的波光粼粼的水面上,的确很美!之前在网上看过对它的批评,比如说它的风格与长安街的建筑不相融合、互不对话云云,从某种意义上讲确有道理,我看到在周围全是敦厚凝重的中式建筑的长安街,“巨蛋”像一个被扔到地球的UFO,孤芳自赏地趴在那里,与周围的同伴无从对话。但我也在想,对话毕竟是有发起者的,可不可以,主动对话的是我们自己?但我毕竟不懂建筑艺术专业层面的东西,只是就评论发表评论,聊作谈资吧。

 

 

                                            2008115日于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