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艺术作品在带给我们色彩斑斓的爱情故事的同时,也给了我们一个导向,那就是文学艺术家们常常说的:爱情是文学艺术作品永恒的主题。这种观念的表现为:每一部文艺作品,几乎都有爱情;似乎离开了爱情,就没有办法构筑文艺作品的故事框架了。久而久之,这个观念已经成为一种模式,成为了许多人认为的理所当然。记得有两位知名的男女演员谈合作的时候,一开始就想到了,他们在未来的影片里饰演一对恋人,然后,才说找人去写剧本,还没有故事呢,就已经想到了故事里的男欢女爱。现实中的生活真是那么简单吗?人类除了爱情,还有经常说到的友情和家中亲人的亲情,这三极感情之外,就没有别的感情极了吗?我不这样认为,我认为:让人刻骨铭心、魂牵梦绕的感情之极,还有一个至今被忽视了的人类情感-深情。只是因为人云亦云的作家太多,跟风写作的作家太多,才使得很多作家没有自己的观察和视角,大家一窝蜂地都往爱情这条道上跑,才给人以离了爱情没有戏的错觉的。
伟大的作品并非离不了爱情,只可惜伟大的作家太少了,人们看到的大量作品是跟风之作,久而久之,也就习惯成自然了。我们的四大名著里,《红楼梦》当然有大量的爱情描写了,而其它三部名著,主要故事都不是用爱情来推动的比:《水浒》里面给我们留下深刻印象的更多的是友情;《三国演义》在精彩在斗智斗勇,刘备招亲和吕布戏貂婵的故事,不过是与故事主线关系并不大的点缀而已;《西游记》更是把故事的重点放在奇险和梦幻上面,并不在爱情上面作文章。这就是中国小说顶峰时代的情节观念。现在大量的小说家没有那样的才气和心气,只会讨巧走捷径,打造爱情快餐。它让我想到一个很恰当的比喻:当一个女人不会打扮的时候,她认为最漂亮的装饰,就是五颜六色的衣服;她认为色彩的漂亮就是人的漂亮。
明白了上面的道理,就会觉得下面的故事很有味道。它是两个男人之间的故事,但不像友情那么淡,也没有爱情那么浓。它是什么呢?是一种深情,一种常被人们忽视的,发生在同性或异性之间的惺惺相惜。
故事发生在北国冰城哈尔滨。如果不是这个离奇故事的发生,这两个男人可能都不会意识到他们之间有一种很难说清的缘份和感应。
1998年10月10日,安绍华到哈尔滨第四人民医院去找朋友小韩;聊了一会之后,他要走了,小韩送他出来。当他们走进医院门口的接诊大厅的时候,门口突然进来了五个男人,四个男人,架着一个身材高大,但浑身是血的男人。安绍华注意到了这个受伤的男人,他身高一米八以上,身材魁梧;后来他才知道,这个男人叫王滨杰。走进大厅之后,那四个人就问:外科急诊室在哪里?安绍华给他们指了一下,那四个人夹着王滨杰又往里面走。安绍华并没有离开,而是跟着他们去了急诊室。四个人把王滨杰送到那里之后,就借口离开了。由于没有人付费,医院给王滨杰简单地处理了一下表面的伤口,就让王滨杰回去,王滨杰伤得很重,没有办法自己回去,安绍华就扶他出来;然后,打了辆车,想送王滨杰回家。王滨杰已经迷迷糊糊的了,起初,他不能准确说出家在哪里,安绍华连问带猜地陪着他转了好几个地方,才终于找到了王滨杰的家,在安化街40号。到那儿之后,他让王滨杰在楼下等着,他到楼里去打听,好在终于找到了王滨杰的家。王家的老母和妻子,赶忙把王滨杰送往哈尔滨第一人民医院。医院给王滨杰检查之后,认为他颅内有伤,当即决定给王滨杰做开颅手术。
安绍华当天陪到深夜才离开,第二天一大早,又去医院看望王滨杰了。王滨杰的妻子看到安绍华如此关心王滨杰,素昧平生的却对王滨杰充满热情,非常感动;她对安绍华说:“等王滨杰好了以后,你们就做亲兄弟吧。”第一次的手术,并没有完全去除王滨杰的颅内碎骨;医院又给王滨杰做了第二次手术,非常遗憾,这次手术不但没有让王滨杰清醒过来,反而让王滨杰成了植物人。王滨杰在医院住了一段时间,妻子看没有办法让他鲜活起来,就带着王滨杰出院回家了。
安绍华在王滨杰住院期间,天天去看他,一待几个小时;在王滨杰回家之后,也几乎是一天一次地往王家跑。有一天,当安绍华再次来到王滨杰家时,原来热情的王家婆媳,突然变了脸色,王妻冷冷地说:“是你把王滨杰打成这样的吧?如果你和这事没关系,你为什么对王滨杰那么好呢?你为什么老来看他呢?”
我明白了,在一般人看来,安绍华和王滨杰原本就不认识,安绍华看到王滨杰的时候,王滨杰先是伤得迷迷糊糊的,神智不清,后又成了植物人,两人没有机会交谈什么,无法沟通,也就不可能成为朋友。既然连朋友都不是,安绍华为什么要对已经有人照顾了的王滨杰那么热情呢?难怪王滨杰的妻子起初看到安绍华的热情,说两人可以做兄弟;而后来看到安绍华的热情已经过了,就是亲兄弟,各人也都有各人的事,也不至于放下其它事情不做,天天跑来陪在昏睡的病人身边,一陪几个小时吧?王妻难免想到其它方面去了。她想到了一个原因,那就是是安绍华参与了对王滨杰的事故,现在心里有愧,才跑到这儿用热心照料来赎罪的。也只有这个原因,她们婆媳才能理解,两个同性之间为什么会那么亲密?她们从小所看到和听到的故事,给他们的社会经验,让她们完全不会想到其它的原因。
而这种现象却让我砰然心动。安绍华对王滨杰的关心不完全是出于善良和同情,王滨杰有人照顾,也没说缺医药费,安绍华把王滨来送回家之后,特别是把王滨杰送到医院就诊之后,实际上他就帮不上什么忙了,他就是牵挂王滨杰,就是对这个还没有和他有过什么交谈的陌生人有好感,他要去关心他,这样,他心里才踏实。这种牵挂,不是出于友情,也看不出是爱情,而是平时被人们忽视的深情。这种感情并非是出于一个好心人的善良,街上明显就能看出很贫困、很需要帮助的人很多,安绍华不可能把这种爱心倾注给每一个人,他只想倾注给王滨杰。
王滨杰的家人误解了安绍华的热情,甚至恩将仇报地冤枉了他;她们还到公安局去报了案,公安局也找安绍华谈了话。好在那天安绍华在第四人民医院初次碰到王滨杰的时候,他医院的朋友小韩也在旁边,小韩向公安局证明了安绍华和王滨杰受伤之间没有任何的关系。本来事情到此也就应该结束了,王滨杰的家人不管怎么想,反正原来就是陌路人,各过各的日子就行了,可安绍华并没有到此为止。他还是非常关心王滨杰的情况,时常打电话去;王滨杰的家人一听是他的声音,或者是敷衍几句;或者把电话直接挂了;或者冷冷地说:“你怎么那么关心王滨杰呢?你就等着公安局来抓你吧。”
安绍华从电话里打听不到王滨杰的情况,又很想去看王滨杰;他几次走到王家楼下,或是已经上了楼梯,想想王家人的冷淡甚至是敌视,又折了回去。有一次,他终于鼓足了勇气,敲了王家的门,王滨杰的母亲刘英开门见是他,回身进去拿了把扫帚出来,要打他,安绍华这才不得不走了。
四年过去了,2002年的5月30日,安绍华从银行里取了单位的工资款往单位走,走到一条僻静点儿的路段,有几个人冲了上来,当即把他打晕了过去,抢走了全部工资款,安绍华被送往医院抢救。巧得是,昏迷中的安绍华也被送进了王滨杰当时住的那家医院-哈尔滨第一人民医院,并且也被安排住进了王滨杰当时住的那间病房。命运似乎有意要把这两个人联系在一起。经过抢救,安绍华脱离了危险;但是,这一通暴打,让他暂时失去了记忆,很多事情他都想不起来了。出院回到家里,安绍华变得木呆呆的,很多人他都不认识了。安绍华原来有记日记的习惯,为了唤起记忆,安绍华每天翻看他以前的日记;翻着翻着,他就翻到了1998年10月10日那一天。当他看到“王滨杰”三个字和那天的事情的时候,突然,一股电流涌遍全身,他浑身一震,猛然间,他那沉睡了几个月的记忆,突然被唤醒了。他想起来了王滨杰,和有关王滨杰的事情;他也由此想起了以前所有的人和事。他的妻子说:想不到他的心里那么牵挂王滨杰,是王滨杰让安绍华从迷失的世界中清醒过来的。之前,安绍华巧遇王滨杰受伤,并对王滨杰关怀倍至;而这件事却成了让安绍华从之后的意外伤害中清醒的强心剂,命运又一次在无形中关联着两个男人。
安绍华慢慢地在恢复着,他可以下楼活动了,他经常让妻子陪他走走,也经常走到王滨杰家的楼下。2006年深秋的一天,当他们又一次走到王滨杰家楼下的时候,楼下一位老大爷看到他又来了,说:“你怎么不上去看看他呢?听说王滨杰已经醒过来了,而且能说话、也能吃饭了”。安绍华得知这个消息,真是感慨万千。他赶快上了楼,开门的是王滨杰的母亲刘英。五年了,刘英说:“我怎么不认识你了?”安绍华说,由于自己被打伤和大量的服药,所以,身材和脸型都有很大的变化。他赶快进了门,躺在床上的王滨杰,半个身子还瘫着,另外半个身子则可以活动了;安绍华进门后,王滨杰深情地喊了一声:“大哥!”然后,他欠起半个身子,伸出一只大手,握着安绍华的手,动情地说:“大哥,你是好人,你救了我。”安绍华听得此言,泪流满面。
这是两个男人的深情故事。人们常常会在恋人之间说缘份这个词,而且想当然地认为:缘份是情侣之间,是男女之间才有的东西。这个故事让我们看到了两个男人之间的缘份。人的感情是丰富多样的,异性之间有好感、有情感、有性爱,同性之间也是如此。前面我刚写过一篇博客,引用了一段网友的话,说明同性之间也会互相欣赏和喜欢。同性的感情是丰富多彩的,并不只有我们之前普遍认可的友情。我们看到:当一位男歌星在台上风光无限的时候,在台下如痴如醉的不光是女歌迷;当一位女歌星在台上风情万种的时候,在台下激动不已的也不全是男歌迷。人除了对同性和异性有极端的感情,不能自已地想用性爱的方式来发泄这种内心的疯狂以外,还对大量的同性和异性,有着超乎其他人的好感。为了这种好感,愿意接近对方,愿意为对方做很多事情,愿意看对方的行动和表情,愿意听对方说话,愿意和对方接近,更愿意和对方在一起。安绍华对王滨杰的感觉,就典型的属于这种情况。
我认为,知道人类的这个现象非常必要。它告诉我们,人与人之间除了能成为配偶那样的亲人和朋友那样的友人之外,还有一种介于这两者之间的关系-深情关系。每个人都有可能碰到这样的人,个人魅力越强的人,这样的机会也越多。同性之间是这样,异性之间也是这样。那些已婚的人,不要动不动就对配偶的这种没有性含义的情人,抱敌视态度,或是一定要打破配偶的这种情感;那些不管是否结了婚的人,也不要把同性之间的这种好感,过于敏感地往同性恋上拉。这种介于两者之间的感情,我认为是目前没有被人类所正确认识和慎重对待的感情。
就像我们看到了百花园中有一朵小花,但却没有注意到它的价值的道理一样。不管是否注意到了,这朵花都有它成长的位置和空间,也都和其它的感情之花一起,共同装点着人类情感的百花园。让我们在享受生活的同时,也看到人类情感的丰富性和多样性吧!热爱生活的人,首先应该懂得感情;享受生活的人,更应该珍惜多层次的情感。对于每个人来说,拥有一个丰富多彩的感情世界有什么不好呢?为什么在满园的情感之花中,只喜欢绽放的爱情玫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