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铺里布置得非常简单,干净。简单得除了桌子,凳子,就只剩下墙角的几缸酒。干净得你走到里面,忍不住脱下鞋子,光着脚丫,生怕踩脏了地板。
白衣人没有脱鞋,因为他的鞋子实在太旧了,鞋底早已磨出了两个洞,现在,他的脚板就是他的鞋底。他不用脱鞋子,脱了也和没脱一个样。
白衣人来到屋里,拿起酒壶就去酒缸倒酒,但那些酒缸竟没有一个出口,而且每一个缸子的底部都和地面紧紧的联在一起,任你用斗大的力气也掰不动。
天底下哪有免费喝的酒?
白衣人在屋里转了个圈子,只好无奈的坐到桌子旁。
可是,就在他坐下去的瞬间,他头上的屋顶上突然伸出一跟小竹筒,滴下一滴滴香味纯正的七里香。
白衣人好奇的站起来,竹茼又缩了进去。他坐下,竹茼又伸了出来,滴下一滴滴香醇的七里香。
白衣人看了看那根出出进进的小竹茼,继而放声的笑了。笑罢过后,他用手揩了一下溅在嘴巴周围的酒水,仰起头,张开嘴,开始一口一口的呷起酒来。
七里香不是一般的酒,香味也不是一般的醇,吸到鼻孔里,连鼻子都舒活起来。而酒液的口感更是爽滑无比,一口下肚,顿觉胸口发热,一股暖流蹿至全身,精神抖擞,忘却红尘旧事。
白衣人呷了一阵酒,觉得舒服极了。他喜欢喝酒,却从未喝到过满意的酒,今天是第一次。
太阳透过窗口斜斜地撒在他身上,人生若能多有几翻如此的好光景,更有何求?
但是人世间美好的光景总是转瞬即逝,白衣人脸上的笑容突然隐去了。不知什么时候,那香醇无比的七里香香味没有了,那竹茼的液体虽然还在滴,速度也没有改变,但是滴出的东西却变成了一种黄色的尿液。
一股浓浓的尿骚味夹杂着窗外的花香侵入白衣人的鼻孔。他的眉头蹙了起来。
屋外黄狗的吼叫不知何时已停下。突然又狂吠,然后又停下......再也没有动静了。
“哈哈!阳春三月,一个人在此喝酒,心情倒也不错啊!”
一阵波涛似的狂笑由远而近,如雷罐顶。
笑声大作,白衣人只感觉屋子振颤了几下,突然,酒铺的屋顶“砰”的喷开,冲上半天高的地方,在空中炸得粉碎,散向四面八方。
屋子只剩下一个窟窿。
一股奇异的气流在高空回旋不去,千万片桃花花瓣被吸入这个旋涡里打圈圈。
圈圈下面,一块阴影笼罩着酒铺,太阳被挡在外面。笑声一浪盖过一浪,汹涌澎湃,荒野的笑声更加慑人胆魄。
先寒敌胆,若换着别人,八成会被这笑声振得神志不清,但白衣人却安然无恙,脸上浮现出几份欢喜,而且他坐立的姿势仍然一成不变,笑道:“来的可是‘荒蛮无情手’之桃花浪声笑和桃花漫天飘?”
又一阵狂笑,一个穿着青缎圆花大袍腰如滚筒的中年汉子已从天而降,坐到白衣人对面。速度之快,仿佛是从地心冒出的一样。而更快的是一个细头细腰瘦手足的同伙倏地从跨下钻出。
桃花浪声笑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哈哈大笑道:“傅大侠果然好眼力,一眼便认出了咱们,真是倍感荣幸!”
他的人牛高马大,声音自是响钟。
傅云飞头也不抬道:“你不用自谦,‘醉翁一声笑,群雄皆倾倒。’整个关中大地,有谁没听说过这威名?”
瘦小的桃花漫天飘一阵得意,大声道:“咱们这点小名,一出关定是无人知晓,到了中原,恐怕只能跟在傅大侠的背后而望尘莫及了!”
傅云飞话题一转,问道:“听人说,你们最近混得不错?”
桃花漫天飘嘻嘻笑道:“只不过取了几个名人的头颅,没什么了不起。”
傅云飞道:“是哪些人?可以说么?”
桃花浪声笑道:“洛阳城的五太保,潼关的西门吹天,飘香楼的李二娘,还有几个小名的或者无名之辈,除了收了几箱银子,不足挂齿。”
傅云飞面露惊讶的神色,道:“你把李二娘也杀了?”
桃花漫天飘笑脸一沉道:“难道你和她有一腿?”桃花浪声笑疑声道:“女人都是红颜祸水。”
傅云飞道:“放屁!我不过上次去洛阳城喝酒,借了她不少酒钱。”
桃花漫天飘哈哈大笑道:“我还以为是你情妇,那我们就得道个歉了。既然是欠了她的钱,她死了岂不是好事一桩?”
傅云飞道:“但你们却可能倒霉。”
桃花浪声笑大惊,道:“倒霉?”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傅云飞道:“李二娘天姿国色,和她有瓜葛之情的男人不计其数,现在这些人去洛阳城,找不到满意的女人玩,如果不找你岔子的话,至少也会狠你们!”
桃花漫天飘脸上的笑容僵住,桃花浪声笑的牙关似乎都打颤了。
傅云飞声色不动,道:“不过你们也用不着担心害怕,这江湖上真正敢与你们为敌的人,恐怕也寥寥无几。”
他这几句话活象灵丹妙药,桃花漫天飘听了,脸上的笑容立时又舒展开来,道:“我们这几手三脚猫功夫,虽然精湛不够,但用来自卫,还是绰绰有余。”
桃花浪声笑更是恶狠狠地道:“谁敢跟‘荒野无情手’过意不去,简直活得不耐烦了。”
傅云飞道:“了解自己就好。”
他的语气好象自己是个长辈,在教导一个意气用事的懵懂少年。但那桃花浪声笑却听得极端认真。只听他谦虚地“哦”了一声。
傅云飞继续道:“天天杀人,不累么?”
桃花漫天飘反问道:“你难道觉得杀人很累?”
傅云飞点头道:“需要勇气,智慧,胆识,而且,命就挂在刀刃上。”
桃花漫天飘正经道:“这就是‘荒野无情手’跟平常人的区别所在,只有有人杀,才够刺激。”
傅云飞酌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三人又同时酌一杯酒,碰杯,一饮而尽。
傅云飞道:“这么说,我托你们办的事,早就办妥了?”
桃花浪声笑佯装不解道:“不知傅大侠说的是何事?”
傅云飞好不容易又抬了一下头,猛地瞪一眼桃花浪声笑,他的眼神仿佛两把利锥,道:“你装糊涂居然也像清醒的一样。”
桃花浪声笑鬼笑道:“你清醒的时候居然也像糊涂的一样。”
傅云飞沉声道:“难道我上次托人送你们的两箱银两,你就等于喝了口西北风,居然没有半点印象了?”
桃花浪声笑道:“你应该明白,你送我们的银两,不显得太少了么?你明知道钱少了我们不可能帮你办事,你还把银两送过来,我们又岂能枉费你的一翻好意?不收下?”
傅云飞怒道:“你们想吞并我的银子?”
桃花浪声笑和桃花漫天飘一齐道:“不能不吞。”傅云飞道:“为什么?”
桃花浪声笑道:“‘荒野无情手’从来只有收钱的习惯,却没有退钱的习惯。”
傅云飞倒一杯酒一饮而尽,道:“你们也应该明白,傅某也有个习惯,托人办的事,收了钱就必须照办,而且办到。”
桃花浪声笑笑道:“哈哈!彼此彼此。”
傅云飞道:“是吗?”语声未了,一柄青钢剑倏地刺出。他的手法实在太快,剑鞘还稳当当的放在桌子上,根本没有动,也根本就没看到有手去碰它,但剑仞已出鞘直朝桃花浪声笑脑袋劈去。
如此的刀法,忒狠,超准。倘若被碰到,空中的尘粒也会被劈成两瓣,何况对方一颗硕大的脑袋。
一道寒光闪过,一颗人头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桃花浪声笑的身子像木桩一样倒下。
二十年的朋友,四十年的生命,就这样不见了。桃花漫天飘纵是胆大包天,此刻也吓得魂飞魄散。而傅云飞雪亮的刀光已如劈练般划过来。
桃花漫天飘的手里突然长出了一截桃树枝,一截鲜活的桃树枝,枝头上开满了嫩红的桃花。他双手一抖,狂笑大起,笑声尖锐,亢奋,似狗在咆哮,野马长嘶。那些落地的桃花全都一跃而起,直朝傅云飞身体给个部位扎去。
这一招“桃花下肢点穴法”是他的拿手好戏,在关内独一无二,基本上无可匹敌。
但是傅云飞连看也不看,手臂一甩,青钢剑脱手而出,一刀将他的桃树枝劈成了两截,那千万朵桃花翩然掉落地上。桃花漫天飘这一惊非同寻常,只差眉毛没掉下来了。他怒眼圆睁,脸色苍白。
傅云飞用剑抵住他的咽喉,沉声道:“如果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桃花漫天飘面无血色,像一条病死的猪,他已经绝望了。
就在这时,傅云飞的手突然一抖,额头上大汗淋漓,他的脸色一下变得比桃花漫天飘还要惨兮苍白,手里的剑松动,垂落。
桃花漫天飘眼睛一亮,面色回归红润,他一把将傅云飞的剑推开,抓住他胸膛的衣襟得意洋洋的道:“你喝了我的‘昼夜不通灵’,十二个时辰以内,你将变成传说中的诸葛亮,手无提鸡之力。”
傅云飞瞪了一眼对方道:“莫非你刚才撒的尿里有毒?”
桃花漫天飘面露得色道:“不错,我先将‘昼夜不通灵’吃下了肚,再将它撒出来给你吃,这‘昼夜不通灵’毒不死第一个人,但是绝对可以毒死第二个人。”
傅云飞冷冷一笑道:“你以为你这样就够阴险?”他说这话的时候,桃花漫天飘的身子抖动了一下。
说完,傅云飞突然精神抖擞,仰天大笑起来。
傅云飞一笑,桃花漫天飘的脸就吓白了,他声音颤抖着道:“你......你......武功还在?”
傅云飞锥子般的眼神盯住他死死不放,抖擞抖擞筋骨,道:“不止还在,而且觉得舒服极了。”
他看起来真的舒服极了,好象没有一点疲惫的样子。他一步步地朝桃花漫天飘走去。
桃花漫天飘的双腿吓得弹起了琵琶。他真后悔自己太低估了傅云飞的能力,而把自己看得太高。他脸上的肌肉一阵青涨,一阵紫涨,他的手,他的腿,他的身子,就连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突然扑通一声跪到地上,颤声对傅云飞道:“傅大侠......饶......饶......命。”
傅云飞笑道:“你不是刚才还想杀我,怎么一下反求我饶命了?”桃花漫天飘道:“我……我以后不敢了。”傅云飞怒眼一瞪,大声喝叱道:“今天天气好,我不想再杀人了,你还不快滚!”
桃花漫天飘纵身一跃,掠空而去。
桃花漫天飘一走,傅云飞身子一软,瘫坐在地上。他的确已中了“昼夜不通灵”的毒,刚才摆出的那副架势,只是他急中生智,吓唬对方而已。
谁知傅云飞刚坐到地上,又一阵浪涛似的狂笑汹涌而至。傅云飞胸口一紧。桃花漫天飘的人已来到他身前,冷冷笑道:“兔崽子,老子差点被你骗了,你现在根本就没有武功。”
傅云飞吸一口气,依然不动声色,道:“有种就过来。”桃花漫天飘道:“你有武功的话,为何不向我追问银子了。”
傅云飞笑道:“我为何偏要追?”桃花漫天飘道:“为何不追?”傅云飞道:“我把银子放在你们那你们就欠我一个人情,而拿了回来,我就得罪了‘荒野无情手’,你难道认为你们‘荒野无情手’真是好惹的?”
桃花漫天飘略一沉思,道:“有道理......”再想了想,又道:“不对!”傅云飞道:“为什么不对?”
桃花漫天飘道:“你杀了‘桃花浪声笑’,早已得罪了我。”
说罢他的手里不知何时又长出了一截桃树枝,千万朵桃花像一张大网风雨不透的朝傅云飞罩去。
傅云飞的命就在刀刃上。
一条洁白宽大的丝巾像瀑布一样飞洒过来,将那些飞射的桃花通通兜在其中,一拉,一耸,扑扑作响,那些桃花竟已差不多的方式朝桃花漫天飘射来。
突然,丝巾横空一拨,白色的浪花翻滚,缠在了傅云飞腰间,他被拉到了高空。
桃花漫天飘急气败坏地骂道:“哪个王八蛋,坏了老子的好事。”一个清脆的声音扬风而来:“你才是个王八蛋。”(未完待续)
多情的手无情的剑长篇连载: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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