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中国年龄最大的文化老人,张中行先生远去了,享年98岁。
2月26日近中午,当我无意中在网上得知这个消息时,几乎不敢相信。仔细看了一下时间,老人已然辞世两日了。在悲恸的同时,心里顿时充满了负疚和悔恨。今年春节,我原本计划去家中看望老人的,但我想,老人已经久病在床,谈吐费力,就不要去打扰他了吧。然而,今天才知道,那时候张先生已经躺在了305医院的病床上。
中午时分,我在张先生的遗像前磕了四个响头。
在很多人眼中,张中行先生是一代国学大师、文学家、教育家、哲学家,这一切都不为过。他著作等身,他随手写下的《负暄琐话》、《顺生论》、《流年碎影》成为20世纪末最耀眼的文化图书。通过这些书籍,人们才知道,在繁华纷乱的都市中,居然还有一位掩着柴门、自甘寂寞、却又洞悉潮流的六朝人物。
他的外表与他的学问极其不相称,初次见到他的人,一定会认为这不过是一位看门的老大爷。的确,他夏天有时在家穿一件半旧的跨栏背心,和大杂院里乘凉的老头没什么区别。
我一直这么认为,对我人生观起到重大影响的是两位德操高尚的老先生。第一位是生理学家、京剧大师刘曾复先生。刘老待人谦逊,处世谨遵“忍”、“等”二字。处处予人帮助,却又不让人家觉得他是在刻意相帮。我在文化艺术界建立的一切师友关系,都是刘老的牵线搭桥。牵线搭桥的方式很简单——“帮我给人送趟东西”——只有我明白这句话的“潜台词”——“其实就是让你认识一下他”。于是,我就这么认识了对我一生中影响最大的第二位老先生——张中行。
在刘老身边久了,我对事情的很多看法及做法,都是潜移默化地“熏”出来的,也可以说是无意中地模仿。但对于张中行先生,我认为老人是一位思想家,而我则是永远的听众,在聆听中受教。
张中行先生为人十分谦虚,但他又从来不会客套。写文章的人总习惯先客气两句,说些个“余生也晚”之类的客套话。他可能是当代中国唯一敢在文章开头就写出“余生不晚”的人。是的,他1909年出生在香河一农家,经历了清末、民国、洪宪、日伪、国民党、共产党的六朝沧桑,当然有资格这么说,并不是刻意自夸。
张中行先生的谦虚是真谦虚,而不是那种骨子里傲慢而外表装出来的假客气。他总说:“人贵有自知之明。”有一次,有人送了他一些陈年老纸,很是名贵,让他用来写毛笔字。他对我说:“那纸太厚了,都有铜钱般厚。我的笔力不够,只有启(功)先生的笔力才够,我后来全送给了启先生。”
张中行先生待人可以说真诚到了极点,问他些什么,他总是认认真真地回答,绝不会因为提问者的年龄、身份而加以区别,或是说些欺人之谈。
曾有人评论说:“张中行的随笔,既有知堂的学识、品位,但精神的深层呢,有很深的平民意识。”确实如此,张中行先生一生,无论为人还是作文,都一直没离开过平民思想。
在他卧病在床时,曾有访者问:“你躺在病床上想的最多的是什么?”他回答:“不想什么了。整天躺在床上,躺着半睡半醒的想什么,不想。我现在只能说是还活着。我是一个平民百姓,小民何求,就是活着。活着不易。”
“那么你怕死吗?你怎么看待生死的?”“怕死。至于说我自己怎么看待生死,我想怎么看都没有用,只能任其自然,生就生了,到了相当的时候死就死了,完全任其自然。我不能决定。”
“在你一生中你最不能原谅的人和事是什么?”“借助运动来整别人的人不能原谅,损人利己的人不能原谅,无情无义的人不能原谅。”
张中行先生的平民意识,还体现在“露怯”方面。当时,社会广泛流传着几件张中行先生的趣事:一则是说有人送他一瓶“人头马”,可他只认“二锅头”。后来看报纸得知“人头马”一瓶价值1800元,想喝了吧,但又一想到喝一两就相当于喝掉了180块钱,实在下不了口;送人吧,又怕背上巴结他人之嫌;卖了吧,拿晚辈的人情换钱,怕日后见面不好交待。这竟然成了老人的一件烦恼事。另一则情况差不多,是说他放着人家中秋节送来的高级月饼不理,只吃“自来红”。
“七”乐无穷,尽在新浪新版博客,快来体验啊~~~请点击进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