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菩提,于意云何?若人满三千大千世界七宝以用布施,是人所得福德宁为多不?
三千大千世界。什么是三千大千世界呢?经云:须弥山为中心,有七山八海交互绕之,更以铁围山为外郭,是曰一小世界。合此小世界一千为小千世界,合此小世界一千为中千世界,合此中千世界一千为大千世界。以三积千故,亦名三千大千世界。
什么是世界呢?《楞严经》卷四说“世为迁流,界为方位。”“东西南北四维上下为界,过去未来现在为世。”(世为迁流,界为方位。汝今当知,东西南北、东南西南、东北西北、上下为界。过去未来现在为世)后来,“世界”这个概念,就越来越狭义了,只包括空间而不包括时间了。岂不知,我们世人所说的世界,只不过是佛所说的世界中的一片云而已。《五灯会元》卷一:“世尊因普眼菩萨欲见普贤,不可得见,乃至三度入定,遍观三千大千世界,觅普贤不可得见,而来白佛。佛曰:汝但于静三昧中起一念便见普贤。普眼于是才起一念,便见普贤向空中乘六牙白象。”
我们每个人的世界,都是一个三千大千世界,这其中的宝贝多得不可数尽。或许有人问:我没有三千大千世界,我是住在三千大千世界的一个小旮旯里的众生。可惜了,三千大千世界正是诸人自己,我们只是取了三千大千世界的一点点作为自己,所以,就住在这个小旮旯里了。那么,你或许会问,我的三千大千世界中的七宝呢?答曰:你喜爱的,你执着的,你放不下的,皆属于你的七宝。放下这些执着,融归自性,即是供养十方三世诸佛,即是真布施。放下,放下,统统放下,放至无可方处,这个推他不去、揽他不来的这段无始灵光,以及这段无始灵光所现的全体大相,无非是诸人自己。放下,放下,统统放下,放到无可放时,此时,不是贫乏,而是无比的丰富。
什么是七宝?《法华经》〈受记品〉说七宝:“金、银、琉璃、砗磲、玛瑙、真珠、玫瑰。”
《无量寿经》说七宝:“金、银、琉璃、玻璃、珊瑚、玛瑙、砗磲。”
《阿弥陀经》说七宝:“金、银、琉璃、玻璃、砗磲、赤珠、玛瑙。”
《般若经》说七宝:“金、银、琉璃、砗磲、玛瑙、虎珀、珊瑚。
诸经所说七宝,各有不同,总之,七宝就是我们最喜欢的,也是我们的道德庄严。
什么叫“满三千大千世界七宝”呢?满就是充满的意思。那么,充满三千大千世界的七宝,这个数量太多了。这样多的宝贝“以用布施”,佛问须菩提,你说这个人所得的福德多吗?
须菩提言:甚多,世尊,何以故,是福德,即非福德性,是故如来说福德多。若复有人于此经中,受持乃至四句偈等,为他人说,其福胜彼。何以故?须菩提,一切诸佛,及诸佛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法,皆从此经出。须菩提,所谓佛法者,即非佛法。
须菩提说,满三千大千世界的七宝用来布施,所得到的福德,简直是太多了。为什么福德多呢?这是因为,这是福德相,而不是福德性,所以如来说福德多。福德相有生有灭,究竟不可得。福德性无生无灭,则无得亦无失。这个无得亦无失的福德性,就是佛所说的金刚经。如果有人受持金刚经,乃至受持金刚经的四句偈,不但自己受持,还为他人说,这个福德简直是太殊胜了,远远胜过用满三千大千世界七宝布施所得福德。用满三千大千世界的七宝布施,若住在这个布施相上,那依然还是落在生灭法里,不免生死轮回,不得究竟解脱。
“若复有人于此经中,受持乃至四句偈”。试问:这里所说的“此经”,到底是哪部经呢?有人说是《金刚经》。请问:这个是黑字白纸,哪个是“此经”?哪个是“此经”的四句偈?
“此经”,就是文字《金刚经》所说的这部经,此经就是我们本自具足的金刚佛性,也是我们本自具足的清净法身。我们又如何受持“此经”呢?答曰:回头一鉴,一肯肯定,不在疑惑,就是“受”。绵密保任,随缘起用,不逐境迁,就是“持”。哪是金刚经四句偈呢?答曰:凡是开示此经的言说章句,皆属于金刚经四句偈。翻阅大乘经典,以及祖师们的开示,尽是金刚经偈。
为什么说受持金刚经,乃至四句偈,其福德更殊胜呢?这是因为,一切诸佛,及诸佛所说的法,都是从这个经中出来的。其实,一切万法,皆从此经出,世间万相,皆从此经出,乃至我们看到的有相佛,也无不是从此经出,我们要想了脱生死,当受持这部金刚经。哪个是这部金刚经?(眼前的这黑字白纸吗?达摩于神光。)
如何是“为他人说”?答曰:一切作用无非是说,又何尝局限在口上?《金刚经》开始的那一段经文,“着衣持钵,入舍卫大城乞食,于其城中次第乞已,还至本处,饭食讫,收衣钵,洗足已,敷座而坐。”这不也是为他人说吗?机缘未熟的人,有耳不得闻,所以请他释迦佛,锦上添花,更道出个“不住相而行于布施”,所以劳他祖师,嘴上加嘴,更道出个“着衣的是谁?持钵的是谁?拖死尸的是谁?乞食的是谁?吃饭的是谁?敷座而坐的又是谁?”显用有多般,实无第二人。
若人还不曾识得这部金刚经,那么,大家就依教奉行,回过头来,向自心上体会。若能体会得亲切,发现了这部无字真经,这就是因指而见月,因文而会义。
凡是说出的法,皆非究竟实法。凡是化现的佛,亦非本源真佛。法是不可说之法,佛是不可得之佛。若是一般的信众,听了“法是不可说之法,佛是不可得之佛”这样的话,不免有些索然无味。我们作个比喻来说,就像一个人作恶梦,恶梦里他,是那样的穷困,这时,有人给他一辆很重的推车,让他把这辆很重的车推到山上去,并对他说,你只要在一定的时间把这个重车推到山上去,你就可以得到万两黄金,你就会成为世上最幸福的人。这时,梦里这个人,为了梦里的这万两黄金,为了这梦里的最幸福的人,他就在梦里奋力推车,当他推到山顶时,因为他只顾低头推车,不曾看到前面的万丈悬崖,结果,连人带车,一同掉下。谁要是作了这个梦,他一定会被摔醒。醒了之后,梦里的穷困,无影无踪,他解脱了梦中的苦厄,他得到了觉醒的乐。梦醒之后,以觉醒人的眼界而观之,梦里的那个人,梦里的那辆车,梦里的葬身悬崖,都是虚妄不实的,可以说,他本来就没有苦,只是做梦而已。既然本来无苦,更说什么实在地摆脱?我们想成佛,亦复如是,只需觉醒,更无所得。
世尊昔日说法,说一切皆有,有世间苦,有出世法,有涅槃乐,小乘行人依而修之,各得其果,有的成了初果阿罗汉,有的成了二果阿罗汉,有的成了三果阿罗汉,有的成了四果阿罗汉。然而,世尊即今说法,说一切相皆无,大众闻之,不免有疑,故世尊举声闻果而问之,以破大众之疑。
须菩提,于意云何?须陀洹能作是念,我得须陀洹果不?须菩提言,不也,世尊。何以故?须陀洹名为入流,而无所入,不入色声香味触法,是名须陀洹。
梵语须陀洹,唐言入流。须陀洹名为入流,亦名初果阿罗汉。所谓须陀洹,亦即进入寂静的境界,而实无所入。三千大千世界,全是诸诸人自己。既然全是自己,那么,自己入自己,又怎能入得呢?实在是没有一个来处,也没有一个入处,须陀洹只不过是舍弃了色声香味触法,住着在了寂静不受的境界上。暂时地安住在寂静的境界里,这也只是一种状态,一种假名相。
须菩提,于意云何?斯陀含能作是念,我得斯陀含果不?须菩提言,不也,世尊。何以故?斯陀含名一往来,而实无往来,是名斯陀含。
梵语斯陀含,唐言一往来,就是进入寂静,再回到动乱,就这样一往一来,就所谓地不再来了。斯陀含果即二果阿罗汉。二果阿罗汉,还有生死,然而,这种生死,也只是在寂灭与动乱这两种状态中一往来而已。佛问须菩提,你认为如何?斯陀含能这样想吗?我得了斯陀含果。须菩提说,斯陀含不作这样的想法。为什么?斯陀含就是一往来的意思,就实而说,一往来,也只不过是从这种状态变为那一种状态,那种状态又变成这种状态,犹如掌变成拳,拳又变成掌,这哪里是掌跑到拳里去、拳又跑到掌里去呢?三界唯心,变来变去,哪里有什么实际的往来呢?所谓一往来,也只是个假名相而已。
须菩提,于意云何?阿那含能作是念,我得阿那含果不?须菩提言,不也,世尊。何以故?阿那含名为不来,而实无不来,是故名阿那含。
佛又问须菩提,你认为如何?阿那含能这样认为吗?我得了阿那含果。须菩提就白佛言,阿那含不作这样的想法,为什么?阿那含就是“不来”的意思,就实而言,没有什么来与不来,所以,阿那含也只是个假名相而已。
如果说一个人成就了,他再不来了,那么,这个人又到那里去了呢?他能跑出他自己去吗?如果住着在某个境界上,那么,这个境界也是个相,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住着在一个虚妄相上,就像住着在一块即将化掉的冰上,怎么能够永久得住呢?实际上,大千世界即是诸人自己,在这里面的往来相,都是诸人自己变现出来的。自己住在自己变现出的相上,那是究竟靠不住得的。
须菩提,于意云何?阿罗汉能作是念我得阿罗汉道不?须菩提言,不也,世尊。何以故?实无有法名阿罗汉。
佛又问须菩提,你认为如何?阿罗汉能有这样的想法吗?我得了罗汉道。须菩提言,阿罗汉不这样认为。为什么呢?阿罗汉这个果位也是不实在的,也是究竟不可得的,即使他住在阿罗汉这个境界上,一住就是八万四千大劫,到头来,那个阿罗汉的境界,也是靠不住的,阿罗汉的那个境界,也只不过是个假名相而已——实无有法名阿罗汉。
一切境界,皆属法身之变现,皆属于报变身,而非金刚性体,而非不生不灭的法性身,所以,即使四果阿罗汉的境界,终究也是会变灭的,所以,阿罗汉果也不究竟,也只是假名相而已。今举洞宾仙人悟道因缘,以明个中道理。
字洞宾,京川人也,唐末三举不第,偶于长安酒肄遇锺离权,授以延命术,自尔人莫之究。尝游庐山归宗,书钟楼壁曰:一日清闲自在身,六神和合报平安,丹田有宝休寻道,对境无心莫问禅。未几,道经黄龙山,睹紫云成盖,疑有异人,乃入谒,值龙击皷升堂,龙见,意必吕公也,欲诱而进,厉声曰:座傍有窃法者。吕毅然出,问:一粒粟中藏世界,半升铛内煑山川,且道此意如何?龙指曰:这守尸鬼。吕曰:争奈囊有长生不死药。龙曰:饶经八万劫,终是落空亡。吕薄讶,飞剑胁之,(按:剑者,知见也,见解也。)剑不能入,(按:见堕也。)遂再拜,求指归。龙诘曰,半升铛内煑山川即不问,如何是一粒粟中藏世界?吕于言下顿契,作偈曰:弃却瓢囊摵碎琴,如今不恋汞中金,自从一见黄龙后,始觉从前错用心。
“对境无心”,这只是个境界,住在这个“对境无心”的境界上,不免生死。为什么?对境无心镜中相,不是自性圆觉光。若不然者,何以闻黄龙言“这守尸鬼”“饶经八万劫,终是落空亡”而“出剑胁之”?一切境界,唯心而有,尘尘刹刹,本无一法,不涉唇吻,不干文墨。到得这里,虚空尚无动静,大道岂有生灭。
世尊,若阿罗汉作是念,我得阿罗汉道,即为着我人众生寿者。世尊,佛说我得无诤三昧,人中最为第一,是第一离欲阿罗汉。世尊,我不作是念,我是离欲阿罗汉。世尊,我若作是念,我得阿罗汉道,世尊则不说须菩提是乐阿兰那行者,以须菩提实无所行,而名须菩提是乐阿兰那行。
接着,须菩提又说,阿罗汉若作这样的想法我得了阿罗汉道,那么,他的心中一定有一个能得的“我”,这便是“我相”。他的心中也一定有一个所得的“阿罗汉道”,这便是人相。我相人相一生,那么,人我是非,犹如钩锁连环,层出不穷,此便是众生。自以为是,坚固执持,这便是寿者相。住于四相,不免轮转。
现在,我们再从修行过程上来说说“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
第一,若着了能成某个果位的“我”,即是着了我相。第二,若着了所成的某个果位,即是着了人相。以上二点,一个是能成,一个是所成,有能有所,即是人我。譬如,“我得了阿罗汉道”,这人所执的“我”,即是我相,这个人所执的阿罗汉道,即是人相。第三,修行过程,其间有许多行相,须是行者一一堪破。这其中的许多行相,即是众生相。第四,我执坚固,牢不可破,犹如执命,即是寿者相。若着了这四相,那就不是得道。
须菩提以自己为例,向佛报告,世尊,您每每称叹我,说我得了无诤三昧,又赞我是人中第一,是第一离欲阿罗汉。然而,我看看自己,对于阿罗汉,我没有丝毫住着,没有丝毫沾沾自喜。我若有这样的住着心,我若有这样的沾沾自喜心,世尊就不会说我是乐阿兰那(阿兰那,即无诤,寂静)行者。以我而观之,阿罗汉的四个果位,都属于化城,而非宝所。
以上所说,即是告诉大众,凡有住处,即为非住,即使四果阿罗汉,也是究竟靠不住的。
前言凡夫的境界不可住,这里说小乘圣人的境界也不可住。佛在这里是破大众的住处,勿令住一切相。
一切相皆不可住,一切法皆不可得,那么,释迦成佛,于法有所得否?下文而明之。
佛告须菩提,于意云何?如来昔在燃灯佛所,于法有所得不?不也,世尊。如来在燃灯佛所,于法实无所得。
色声香味触法六尘不可得,初果、二果、三果、四果阿罗汉不可得,即使佛陀所说的法也不可得。若有所得,即有所失,若落得失,即非真实。凡自谓有所得者,已落分别,心量已小,所以,学佛当空心,勿令着一物。这样的日常境界,虽有落空之嫌,然亦近道之捷径。若未悟空性,又不肯住这“不住一相的空净境界”,整日随境逐物,自然也就免不了六道轮回,更不能契证无所得之佛果。佛说此一段“不住相”之法,佛说此一段“无所得”之法,此文字之法,也是空言幻语。若欲会其意,当假其名言,不可妄生分别,落在差别相中。若落差别相,不能见如来。经云:“海慧当知,菩萨有四,所谓初发心菩萨,修行菩萨,不退转菩萨,一生补处菩萨。此中初发心菩萨,见色相如来;修行菩萨,见功德成就如来;不退转菩萨,见法身如来。海慧,一生补处菩萨,非色相见,非功德成就见,非法身见。何以故?彼菩萨以净慧眼而观察故,依净慧住,依净慧行。净慧者,无所行,非戏论,不复是见。何以故?见非见,是二边,远离二边,是即见佛,若见于佛,即见自身,见身清净,见佛清净,见佛清净者,见一切法皆悉清净,是中见清净智,亦复清净,是名见佛。海慧,我如是见燃灯如来,得无生忍,证无得无所得理,即于此时上升虚空,高七多罗树,一切智智,明了现前,断众见品,超诸分别,异分别遍分别,不住一切识之境界,得六万三昧。燃灯如来,即授记我:汝于来世当得作佛,号释迦牟尼。是授记声,不至于耳,亦非余智之所能知,亦非我昏蒙都无所觉。然无所得,亦无佛想,无授记说、授记想,乃至广说言无想者,显是智证,而无所取故,想者心法,非是语故,当知此中说智之境界,是故言以净慧眼而观察故。”
如来于燃灯佛所,实无一法可得。若言有所得,也是假名言。何以故?本自具足,未曾得见。若欲得见,须假有缘。得见自家面目之时,方知这个不从人得,故言于法实无所得。
须菩提,于意云何?菩萨庄严佛土不?不也,世尊。何以故?庄严佛土者,即非庄严,是名庄严。是故须菩提,诸菩萨摩诃萨,应如是生清净心,不应住色生心,不应住声香味触法生心,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一切不可得,小乘果不可得,大乘果不可得,乃至佛佛相承,亦无有少法可得。既然如此,菩萨行道,还庄严佛土否?又如何庄严?对于这样的问题,大众难免有困惑,所以佛问须菩提,你认为如何?菩萨庄严佛土否?须菩提言,菩萨庄严佛土,也是假名。
大家听这段经文,也不要生“一切都是假名”,自己行菩萨道,就不用庄严佛土了,其实,佛法的修行,不可住有,也不可偏空,你要落在庄严里,着了这个“庄严”,那么,这种见解就是着有,就是落在生灭法里。你要落在不庄严里,着了这个“不庄严”,那么,这种见解就是着空,也是落在生灭法里。菩萨应如何行持?这里须明确二个问题,第一,菩萨庄严佛土,佛土又在何方?经云:欲净其土,当净其心,随其心净,则佛土净。这明明是说,佛土即心,心即佛土。欲庄严佛土,当庄严其心。那么,这个“心”又如何庄严呢?其实,佛心本庄严,佛心本圆满,只为我人着相,于全体大相之中而取其少分,故不具足,不圆满,不庄严。因此之故,欲庄严佛土者,应打破执着,放开心胸,不住六尘,不住空忍,不取法相,不取非法相,即一切相而离一切相,即离同时,无先无后。若能如是而生其心,则佛土(自心)不庄严而自庄严。这便是菩萨所行的庄严。菩萨庄严佛土,不是用凡愚所爱之物而庄严的,犹如一个人的精神世界的庄严,那是用这个人的道德而庄严的,是用这个人的内在学养而庄严的,不是用器物而庄严?所以,菩萨庄严佛土,不假有相器物。器物庄严,着相供养,起心外求,是名着相。心常清净,任运随缘,行住坐卧,与道相应,是名庄严。
菩萨庄严佛土,并不是抱空守寂,而是“对境心数起”,所谓不住相而生其心,所谓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惠能大师说:“惠能没伎俩,不断百思想,对境心数起,菩提作么长。”
有些人学佛,总是以念头为敌,提拳擦掌,以消除念头为已任,结果是,念头不但没有消除,反倒更添烦恼。究实论之,我们的念头是消灭不了的,佛也没让我们消灭念头,佛只是让我们透过这念头,让我们识得这念头是从何起的?佛甚至还教给我们如何“生心”——“不应住色生心,不应住声香味触法生心,应无所住而生其心”。这就告诉我们,在我们的圆觉宝镜之中,色声香味触法皆如镜中的影子。既然如此,那么,执着这些镜中影子的人,就是没有智慧的人,凡是有智慧的人,都不会执着这些影子。执着的心消除了,妄情也就没有了,这就是庄严佛土,所以说,菩萨庄严佛土,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僧璨大师云:莫逐有缘,无住空忍。我们如何才能不落空有两边呢?这就要我们有个包容空有的情怀。我们的妙明真心,本来包容万相,本来一尘不染。我们若能识得这个,便能度一切苦厄,便能变秽土尘埃而为净土金沙。这是不退转菩萨的境界,也是不退转菩萨对佛土的庄严。且莫高推圣境而自甘凡位,佛之净土庄严,也只是诸人的本来面目,只须大家回头自鉴。
若于悟前,当先有个法执,也就是执着于法,对于佛所说的法,信心不疑,我们学了金刚经,你就先执着个“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应无所住而生其心”。你时常用这两句话标准自己,看着自己,不要着相。看来看去,就会发现,我们人人本具的这个妙明真心,他本来不染一尘,它本来不住一相。真正地体证到了这个妙明真心,即是见佛,禅宗叫做明心见性,也叫做悟道。这时,无师智已得,法执便会渐渐消除。
须菩提,譬如有人,身如须弥山王,于意云何?是身为大不?须菩提言,甚大,世尊。何以故?佛说非身,是名大身。
须弥山是印度神话中的山名,佛教沿用之,谓其为耸立于一小世界中央的高山,以表凡夫的“自我中心”。有了这个“高高的我慢之心”,便生出了一大堆人我是非。须弥山的外围,有七山八海,交错围绕,更铁围山为外廓,以表凡夫的贪嗔痴心。有了贪嗔痴之心作外围,便生出了一个个精神牢狱。凡夫心中,有无数的“自我中心”,每一“自我中心”皆有贪嗔痴作围绕。这无数的“自我中心”,以及每一“自我中心”外围的无数贪嗔痴,便形成一个大千世界。
六祖大师云:“佛向性中作,莫向身外求。自性迷即是众生,自性觉即是佛。慈悲即是观音,喜舍名为势至,能净即释迦,平直即弥陀,人我是须弥,贪欲是海水,烦恼是波浪,毒害是恶龙,虚妄是鬼神,尘劳是鱼鳖,贪嗔是地狱,愚痴是畜生。善知识!常行十善,天堂便至;除人我,须弥倒;去贪欲,海水竭;烦恼无,波浪灭;毒害除,鱼龙绝。自心地上觉性如来放大光明,外照六门清净,能破六欲诸天,自性内照,三毒即除,地狱等罪一时销灭,内外明彻不异西方。不作此修,如何到彼?”
须弥山王的大身,于我们的自性之中,亦如镜中影,水中泡,虽有而不实,故曰非身,是名大身。或大或小,属于形相,凡所有相,皆是虚妄。既然属于虚妄,哪里还有什么真实的大小呢?所以说,大小身相,乃至一切或大或小的事相,皆属于生灭法,究竟不可得。
须菩提,如恒河中所有沙数,如是沙等恒河,于意云何?是诸恒河沙宁为多不?须菩提言,甚多,世尊。但诸恒河尚多无数,何况其沙?
或大或小的事相,皆是虚妄不实的,同样,或多或少的事相,也是虚妄不实的。佛问须菩提,恒河中的每一颗沙子,都变成一条恒河,这么多条恒河中的所有沙子,你说多不多?须菩提白佛言,那简直太多了,恒河中的每一颗沙子都变成一条恒河,这样,恒河的条数就已经数不尽了,更何况所有恒河中的所有沙子呢?
在这里,佛以恒河沙数作比喻,佛的真正用意却在下文。
须菩提,我今实言告汝,若有善男子.善女人,以七宝满尔所恒河沙数三千大千世界以用布施,得福多不?须菩提言,甚多,世尊。佛告须菩提,若善男子.善女人,于此经中,乃至受持四句偈等,为他人说,而此福德胜前福德。
恒河中的每一棵沙子都变成一条恒河,所有恒河中的所有沙数,如恒河沙数这么多的三千大千世界,每个三千大千世界中,全都是金、银、琉璃、砗磲、玛瑙,等等,用这么多的三千大千世界中的无量无数的宝贝布施,你说,这个人所得到的福德多否?须菩提白佛言,太多了。佛告须菩提,若有求觉悟的人,于此经中乃至受持四句偈,为他人说,这样的福德胜过用无量世界七宝布施的人。
为何用恒河沙数世界中的无量无数七宝布施,也不比不上受持金刚经的福德呢?无量无数的七宝,是有形有相的器物,也是有生有灭的法相,若不识这些器物和法相的金刚性体,只是着在这些器物与法相上,那么,这个人的生命,依然还是随物流迁,不免生死轮回。若能契合了这个金刚性体,若能安住于这个金刚性体,用契道合体的人格展现这个金刚性体。若能如是受持这部金刚经,如是展现这部金刚经,这就是菩萨的修行,这就是成佛之道。所以说,有相的器物布施,是无法与受持金刚经相比的。
复次,须菩提,随说是经,乃至四句偈等,当知此处,一切世间天人阿修罗皆应供养,如佛塔庙,何况有人,尽能受持读诵。须菩提,当知是人,成就最上第一希有之法。若是经典所在之处。则为有佛。若尊重弟子。
随说是经,乃至四句偈等,当知此处,一切世间天人阿修罗皆应供养,如佛塔庙。随说是经之处,一切世间天人阿修罗皆应供养。试问:随说是经之处,此处是什么地方?你试着诵一段《金刚经》,看看这诵经的这个地方,到底是什么地方?这个地方,就是真正的金刚道场。这个地方,一切世间天人阿修罗皆应供养,如佛塔庙。可惜,凡夫不识此处,只是把《金刚经》讲堂当作“随说是经”之处。那么,一切世间天人,为何应供养“此处”呢?因为“此处”是一切世间天人阿修罗的“生母”,一切世间天人阿修罗皆是“此处”所生。母子相合,体用一如,是为天下太平。所谓供养,就是归依、顺从。譬如我们供佛(此处),就是放下执着,依顺“此处”。一切世间天人阿修罗皆应供养这个金刚道场(此处),就像对待佛的塔庙一样。那么,如何是佛塔庙?所谓塔庙,即是我们的四大色身。所谓佛,即是四大色身上的无位真人。
受持读诵。契合实相谓之受,无有间断谓之持,悉心体察谓之读,体用不二谓之诵。如《法华经》云:“一心合掌,瞻仰尊颜,目不暂舍。”一心合掌,即泯诸妄念。瞻仰尊颜,即契合实相。目不暂舍,即无有间断。
若能这样受持读诵,才是真正地受持读诵。当然,若人还未如实地识得这部金刚经,那么,就需要绕佛塔庙,就是借助于文字教典,先在外面兜兜圈子,时间长了,前行够了,内因成熟了,忽然磕着碰着,便能豁然相应,此时,就打破了内外,所谓外面兜兜圈子,也就成了个方便语。为什么呢?这是因为,从来未曾出,更谈什么入?天上地下、六道轮回,其实,从来就没有离开过这段无始自然风光,这段无始自然风光,就是这部金刚不坏之经。
当知是人,成就最上第一希有之法。这样受持读诵金刚经的人(如上所说),当知是人,成就最上第一希有之法。所谓最上第一希有之法,就是圆满成佛。这里所说的最上,不是俗情所说的上下的“上”,而是说,所有的法,所有的事,所有的相,没有一个法能超过这个法的,这个法就是最上的法。这个法,到底是哪个法呢?就是人人本具的这个金刚佛性,也是我们的清净法身。你试着动个思想,想象遥远的未来,这时,请你仔细体察,看看你的这个思想,包括你想象出的那个图象,是否能超得出你的这个觉性光明。若是是超不出,那么,这个法就是不可超越的最上之法。
什么是第一?这里的第一,也不是俗情所说的第一、第二、第三的意思,而是“源头”的意思。就像波浪,千姿百态,变化无穷,然而,他是超不出水的,所以,对于浪花来说,水就是第一。然而,水与浪花,又是一体不可分的,水是浪花的源,浪花是水的相,离开了水就没有浪花,离开了浪花也没有水。佛在金刚经里说的这个“第一希有之法”,就是我们的金刚佛性。佛教金刚经里所说的“凡所有相”,就是我们的金刚佛相。性相一体,不可分离,离性无相,离相无性,然而,凡夫不识性体,只因幻相所迷,故佛于《金刚经》中,破相而显性,令我们明心见性,契合全真。
什么是希有?这里的希有,不商业上说的希有贵重之物,这里所说的希有,是指希有之法。这个希有之法,也不是佛说出来的某个法,也不是某个秘密咒语,也不是某个佛号,而是三世诸佛的同一体性,(经云,“三世诸佛同一体性”,“一切诸佛同一法身”)因为这是个唯一无二的真实,所以就叫做希有。这个希有之法,也不是别的物,而是我们的本来面目。这个本来面目,是个无面目的面目。若说本来面目有个面目,那么,山河大地,森罗万像,无非是他的面目。
若是经典所在之处,则为有佛,若尊重弟子。这是那部经典?这又是哪尊佛?用自己的心眼仔细地体会一下。这里有佛吗?请他出来听法。听处说处无二处,这是经典所在之处。这里有佛,诸人还识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