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人在生活中有意无意,都是一个角色;如何成为一个成功的角色,无非是使这个角色具有一种清明和自觉的意识;这种意识来自对于相关这个角色的客观环境与主观条件的审视与认知。这个角色你可以放弃或者坚守,但无论是放弃或是坚守,都必须以审视和认知为前提。
文艺评论家也是一种角色,与很多其他角色不同的是,他更需要角色的自觉,否则太容易获得的结果是:寸步难行,或者是走向了邪道。
这是因为……
他是一个不太招人喜欢的角色。他必须道人之未道,否则就没有存在的价值。这就像鲁迅所说,文艺家的所言即使是正确的,也常有这样的毛病;他如不守规矩的公鸡一样,时辰未到,率先打鸣,于是令人生厌。也许在台面上,在需要堂而皇之地讲大道理的时候,谁都会说评论家如何如何的重要,如何如何地应予重视,但实际上,至今为止,事实的结果是:不予重视。
最近有一个省的文联,为了成立几十周年的纪念活动,编写了一本该省作家的评传集,厚厚的两大本。翻开一看,没有一个是评论家,都是小说家、散文家和诗人。在这个省的几十年的文学事业的发展中,评论家的作用与贡献,被一笔抹杀。而历史的事实告诉我们,上个世纪80、90年代,文艺界思想解放打冲锋,文艺评论作出了显着贡献。
这种不喜欢也表现在经济上。在经济大发展的时期,最穷的注定是评论家。当然也有评论家进入了富裕层,但原因是他在别的领域开发了财源。编写一个电视剧,每集的稿费是万元至几万元,而一篇评论电视剧的文章,需要花多少天,看完几十集的电视剧,还要比照其他电视剧,啃吃啃吃忙乎一阵,而所得充其量是几百元(这还是往高处说的)。评论家单靠评论是无法谋生的,它不是一个可以养家活口的行业。20多年来,平均工资涨了多少倍,而稿酬标准是“我自岿然不动”。当然我也知道,剧组、出版社、电视台会请一些人写评论,付给不菲的红包。但,我认为这在本质上已离开了评论的航道,确凿的定位是:广告词,或称软性广告。
正是这种不招人喜欢的特点,突现了文艺评论家这个角色的特殊的不可替代的任务和意义;突现了文艺评论家角色自觉的不可或缺的重要性。否则,一个不受尊重、不被认可,而又挣不到钱的角色,谁愿担当呢!
文艺评论家又称文艺批评家,他与文艺创作的艺术家,如作家、诗人、剧作家等,如大鹏之双翼;在文艺发展的高峰时期,如并峙的双峰。两者缺一不可。十九世纪的俄罗斯文学,是世界文学的一个高峰。从普希金到托尔斯泰,群星璀璨;而如果没有“别车杜”——别林斯基、车尔内雪夫斯基、杜勃罗留波夫——为代表的文艺批评大师群,与之相呼相应,俄罗斯文学历史将是另一种模样。如果我们读了普希金的作品,而没有阅读别林斯基的《亚历山大·普希金作品集》,如果我们读了果戈里的《死魂灵》,而没有读车尔内雪夫斯基的《乞乞科夫的经历和死魂灵》,如果我们读了冈察洛夫的《奥勃罗莫夫》、奥斯特罗夫斯基的《大雷雨》,而没有读杜勃罗留波夫的《什么是奥勃罗莫夫性格》、《黑暗王国的一线光明》,那将是人生大憾,那就像一曲交响乐,少了一半的声部。在上个世纪的80年代初思想解放的浪潮中,中国当代文学,有一繁荣初起的苗头,其中文学评论界对左倾文艺思潮的扒梳和清理是一个不能或缺的强音,它为文艺创作的发展开山铺路、扫除障碍。文艺创作与文艺批评,如形、神、情、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有了创作家加上评论家,才有了形、神、情、理兼备的完整的文艺体系。这样的使命感,是文艺评论家角色自觉的核心和支撑。
相依共存、互相扶持的关系,是以各自的独立性和相互的尊重为前提的。两者不分高下。文艺创作的实践是文艺评论的基本思想资源,没有伟大的文艺创作,难有伟大的文艺评论。但不是唯一的资源,一个评论家,如果没有文、史、哲三大人文资源构成的立体参照系统,一个伟大的作品放在他面前,也引发不出由表及里、由浅入深、由此及彼的辩证思维的过程,一个伟大的作品就得不到影响扩展、意义升华的推动力。奥地利伟大作家卡夫卡生前默默无闻,临终前,他甚至要求他的好友把他的作品悉数焚毁。他不曾料到,死后若干年后,名声大振,形成世界性的“卡夫卡热”;不少中青年的中国作家也在他的作品中获得了营养。这恰是一个等待相匹配的文艺评论的过程;美国诗人奥登说:“他与我们时代的关系最近似但丁、莎士比亚、歌德与他们时代的关系。”这可以说是评论界对卡夫卡的评价的一个总结,同时也告诉我们,卡夫卡没有淹没在历史的尘埃中,证明伟大评论功不可没。可惜的是,卡夫卡生前没有看到这个结果;因为伟大评论的产生是艰难的。一个具有独立价值的评论家,不是芸芸众生,俯拾即是,他需要多种元素在艰难的整合中,形成一种有人格,有素养,有才情的合力,才能诞生。这是评论家角色自觉的重要内涵。
而评论家的角色是危机重重的。他的必不可缺的独立性,恰是最遭忌恨、最多侵袭的品德。这种侵袭主要来自于两大势力,一是权势,一是财势。近30年的“红包评论”可说是汗牛充栋。这样的评论家在日益清醒的读者心中,只是个财奴的丑角;而他们的作品连文题都未能留在读者心中。面对这样危机的文艺评论家,维护独立性的胆与识,是担当评论家这个角色的基本品德。
是的,文艺评论家要担当好自己的角色,是十分艰难的。在文艺评论的空间还有待于开发与扩展的今天,尤其如此。甘于寂寞,甘于清贫,勇于探索,勇于担当,是起码的品德。而在最困难的情况下,要记住“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古训,守住文艺评论家的角色底线,是必须的。
文艺评论家更需要角色的自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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