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藏鹭--千首禅诗品析
临济义玄(二首)
颂凤林
大道绝同,任西向东。
石火莫及,电光罔通。
品析: 临济义玄大师对禅宗的贡献是极大的,由他开创的临济 宗,雄踞中国佛教千年之久,影响远被朝鲜、日本和越南。其“语录”为丛林禅僧必读之物,而“三玄三要”、“四宾主”、“四料简”、“四喝”等,则作为临济宗的“纲宗”。总之,临济义玄大师留给后人们的参学方法不少,但诗偈却不多,通观其“语录”,也不过两首而已,而散句还有一些。这首诗偈,是他游方时过凤林,与凤林禅师的一场“法战”之后留下的。前面还有两则有趣的故事,其中有些诗句皆是精品,故在这里录出。
临济大师行脚游方时到龙光,正好龙光禅师上堂,临济站出来,问:“不展锋芒,如何得胜?”龙光禅师据坐不言。临济追问说:“大善知识,岂无方便?”龙光禅师知道临济不好打发,瞪了一眼,只说了一字:“吓!”临济心里明白,说:“这个老汉今日败阙!”又到三峰平禅师那里,三峰问:“哪儿来的?”临济说:“黄檗来。”三峰问:“黄檗近来有何言句。”临济说:“金牛昨夜遭涂炭,直至如今不见踪。”三峰说:“金风吹玉管,哪个是知音?”临济说:“直透万重关,不住青霄内。”三峰说:“你这一问太高,”临济说:“龙生金凤子,冲破碧琉璃。”三峰知道临济非常,就时罢“战,”说:“吃茶吃茶。”
临济大师离开三峰,又去凤林,路遇一老婆子,问临济:“哪里去?”临济说:“凤林去。”老婆子说:“恰值凤林不在。”临济问:“他哪里去了呢?”老婆子不回答,迳直走了。临济就唤那婆子,婆子回头时,临济又走了。到了凤林,凤林禅师说:“有事相借问,可以吗?”临济说:“何必剜肉作疮。”凤林说:“海月澄无影,游鱼独自迷。”临济说:“海月既无影,游鱼何得迷?”凤林又说:“观风知浪起,玩水野帆飘。”临济说:“孤蟾独耀江山静,长啸一声天地秋。”凤林说:“任张三寸挥天地,一句临机试道看?”临济说:“路逢剑客须呈剑,不是诗人不献诗。”这时,凤林不再追问了,他知道遇上强手了。临济也敬重凤林的禅风,加之是长辈,就写了上面这首偈子送给凤林禅师。
这几场“法战”精彩激烈,而且多用诗句作为武器,在这唇往舌来之间,临济大师所表现的神韵及其境界,真的是:“石火莫及,电光罔通。”古人没有火柴、打火机,而是击石取火,这石火与天空中的闪电—样,都是不可捕捉,转瞬即逝的。临济被喻为“激箭禅道”,从这小段的介绍中,也足以感受其神武之气了。
“大道绝同,任向西东”,大道是无所不在的,故可任向东西南北,但大道又是独立绝待,不苟同物的。临济大师可以说是得了其中的神髓,他的言行举止,无不表现着这首诗偈的精神。临济大师的诗偈虽少,但在这里所见的只言片语,也足可观其非常的气韵。
传法偈
沿流不止问如何?真照无边说似他。
离相离名人不禀,吹毛用了急须磨。
品析: “沿流不止问如何?”这个“沿流不止”是什么意思呢?沿河观景去吗?当然不是,这里说的是思维之“流”、生命之“流”。
佛教讲智慧和解脱,就必须弄清楚思维之“流”的起点、终点及其过程;弄清楚生命之“流”的起点、终点及其过程。不明白这两点,哪里去确认佛法的智慧呢?又哪里去寻求解脱呢?这可是一切佛教徒孜孜求决的根本大事啊!
“真照无边说似他”,什么是“真照无边”呢?只有佛的真如佛性才能有这样的智慧光明,并无所不照。既然是“真照无边”,那就与这个思维之“流”和生命之“流”是融为一体的。所以, 当人们问及这“沿流不止”时,就应回答以“真照无边”。但什么又是“真照无边”呢?什么又是真如佛性呢?
“离名离相人不禀”,《金刚经》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但人们迷信于自己的眼耳鼻舌,只相信“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对那个“离名离相”,玄之又玄的东西大惑不解。不知道在“看得见、摸得着”的背后的那个主宰力量。只知阳,不知阴。这的确是“苟非其人,道不虚行”的,没有严格刻苦的学习和修行,哪里能领悟到这个“离名离相”的道呢?
“吹毛用了急须磨”,对于见道的修行人来说,上面所说的一切都不在话下。但临济大师却与众不同的交待了这么一句。是啊,“大道绝同,任向西东”,万法变化无穷,有此时之用,有彼时之用,赵钱孙李,各各不同。一句“急须磨”,使之永葆智慧的锋刃,不让它在时间、空间和事物上钝化,一个“磨”字,该有多么大的份量啊!
洞山良价(三首)
无情说法
也大奇,也大奇,无情说法不思议。
若将耳听终难会,眼处闻时方得知。
品析: 洞山良价禅师是云岩昙成禅师的弟子,是曹洞宗的开山祖师,禅风细腻绵密,如精耕细作之农夫,与刚烈迅猛的德山、临济禅风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首“无情说法”偈来之不易,洞山幼年出家,先参南泉普愿禅师,年近九十的南泉赞他:“此子虽后生,甚堪雕琢。”后参沩山灵祐禅师,他问沩山:“听说南阳忠国师有‘无情说法’这一段公案,我并不明白,为什么草木瓦砾之类无情之物还会给人们说佛法?”沩山问他:“你记得这个公案吗?”洞山说:“记得。”沩山说:“好,那你就给我叙述一遍吧。”于是洞山就如此介绍:
有僧问忠国师(忠国师是六祖弟子):“如何是古佛心?” 忠国师说:“墙壁瓦砾是。”那僧很惊讶,说:“墙壁瓦砾是无情之物,怎么会是古佛之心呢?”忠国师说:“当然是,决错不了。”那僧又问:“既然这无情之物就是古佛心,它能给我们说上一通佛法吗?”忠国师说:“怎么不能说呢?它是经常地,并且很热烈地在给人们宣说佛法,并且从不间断”。那僧更惊讶了,说:“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听到过呢?”忠国师说:“那是你自己听不到,并不妨碍那些能听到的人嘛。”那僧又问:“那么什么人能听得到呢?”忠国师说:“见道的圣人们就听得见。”那僧又问:“那国师您老听得见吗?”忠国师说:“我听不见。”那僧不以为然地说:“既然您老也听不见,又凭什么知道无情之物能说佛法呢?”忠国师说:“幸好我听不见,我若听得见,与那些在极乐世界的佛菩萨们一样了,你又怎么能听到我说佛法呢?”那僧说:“如果这样的话,那我们这些凡夫就没有福分听到了。”忠国师说:“我是为众生说法的,不是为见道圣人们说法的。”那僧又问:“众生听后又如何呢?”忠国师说:“听后就不是众生了。”那僧又问;“您老说无情之物会说佛法,有没有佛经上的依据呢?”忠国师说:“是的,很显然,说话若没有依据,就非君子之言了。你没有看过《华严经》吗?其中这样说道:‘刹说、众生说、三世一切说。”
洞山向沩山介绍完毕,沩山说:“我这里也有,只是罕遇其人。”洞山说:“那就请和尚慈悲开示。”沩山把手中的拂尘子竖起,问:“懂了吗?”洞山说:“不懂,还是请和尚说。”沩山说:“实在对不起,我也是父母所生的这张嘴,不可能,也不会为你说的。但澧陵石屋,有位云岩和尚,你们若有缘,他会为你说。”洞山于是拜别沩山,直参云岩。
洞山见到云岩,把前面的经过作了介绍,问:“无情说法,什么人能听到呢?”云岩说:“无情说法,当然是无情才能听到。”洞山又问:“那和尚听得到吗?”云岩说:“我若听得到,你就听不到我为你说法了。”洞山又问:“我为什么听不到呢?”云岩举起拂尘子问:“你听到了吗?”洞山说:“听不到啊!”云岩说:“我这样为你说法你还听不见,何况无情之物所说的法了。”洞山又问:“那无情说法的事,依据哪部佛经呢?”云岩说:“你没有看过《阿弥陀佛经》吗,上面不有:‘水鸟树林,悉皆念佛念法’吗?”这时洞山终于有所省悟,于是就作了这首“无情说法”的偈子。
无情之物会说佛法,对于一般的佛教徒来说,的确是“也大奇”的,的确是“不可思议”的。释迦牟尼佛及历代祖师们说了那么多的法,人们尚且听不见,何况草木瓦砾之类的了。岂实,只要人们留心,这个“无情说法”还是能够领会得到的,如那个苹果,不是给牛顿讲了万有吸引力这个“法”吗?自然科学中的一切成就,不是大自然给人类所说的“法”吗?
当然佛法并不等于自然科学,禅宗所谈的这个“无情说法”与佛经里的“无情说法”也有相当的差别。所以“若将耳听终难会”,这不是用耳朵所能听到的。那怎样才能听到呢?洞山说:“眼处闻时方得知,”洞山是用眼睛“看”到的,但洞山究竟“看”到了什么?洞山并没有在这里说出来,只是说出了用“眼”不用“耳”的这种体验,对他这种体验,人们仍然无法明白,或许不妨碍有的人会明白吧!
过水睹影
切忌从他觅,迢迢与我殊。
我今独自往,处处得逢渠。
渠今正是我,我今不是渠。
应须恁么会,方可契如如。
品析: 洞山在“无情说法”偈中,只是对禅悟上有“省”而已,尚没有大彻大悟。所以当他后来辞别云岩禅师时问:“百年之后忽有人问:‘还邈(描)得师真否?’何如回答呢?”师真,简单的理解就是老师的画像,深入的理解就是老师的精神实体。云岩禅师沉默了很久,然后才说:“就这个。”洞山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在那儿思索云岩之意。云岩禅师说:“良价啊!要承当这样的事,可大须仔细啊!”洞山这时认为自己已经悟了,但心里却不踏实,对老师这番话又理解,又有点吃不透。在他云游的路上,有次过一小桥,站在桥上,看见水中倒映这自己的影相,这时他终于大悟了,于是写了这首见道偈。
“切忌从他觅,迢迢与我殊”。洞山禅师所寻觅的是什么?当然是佛法、是禅、是道。“他”又指什么呢?“他”即非“我”,“我”以外的一切都可以称为“他”。也就是说:求佛求法、求禅求道,都不可以向外寻觅,因为向外寻觅,就“迢迢与我殊”,使大道离自己越来越远了。所以,不论是在“无情说法”那里觅个什么道也好,还是想沩山、云岩那里送一个道也好,总之都不行,因为这一切都是“从他觅”啊!
“我今独自往,处处得逢渠”。现在,洞山从“从他觅”中转过身来,“独自往”了,自己走自己的路,“我”之外的一切全都置之不顾。这样一来,反而“处处得逢渠”处处都碰得见“他”——大道。这是什么意思呢?为什么“我今独自往”,反而“处处得逢渠”呢?庞居士说:“不与万法为侣”就是“独自往”,“唯吾自偶谐”就是“处处得逢渠”,从来没有离开过自己半步。抱着娃娃找娃娃,外面哪里还有娃娃呢?结果不论找到哪里,娃娃还是自己抱着在。
“渠今正是我,我今不是渠”。临济大师说:“大道绝同,任向西东,”“渠今正是我,”是大道可以“任向西东,”天地万物无不是“我”。“我今不是渠”是“大道绝同”,超然独往,“我”决不是天地万物。如同河里的影子是“我”,但“我”决不是河里的影子嘛。镜子中的影相是“我”,“我”又决非是镜中的影相。这里说的是大道体相用的关系,大道之体,决非其所表现出的形态与作用,但这些形态和作用,的确是表现着大道之体的啊!
“应须恁么会,方可契如如”,只有这样的领会,才可以体验到真如佛性的无上奥妙啊!
辞世偈
学者恒沙无一悟,过在寻他舌头路。
欲得忘形泯踪迹,努力殷勤空里步。
品析: 宋代以来,中国佛教的局面是“临天下,洞一角”,临济宗的禅法覆盖汉地几乎全部丛林,而曹洞宗相对局面就小得多了。 以至临济禅师的那首辞世传法偈被广为传颂,而洞山禅师这首就知之者不多了。这也难怪,众多参禅的人都去注意洞山禅师的《宝镜三昧》及“偏正五位”、“功勋五位”等去了,对这首简而易见的诗偈,反掉以轻心。要知这首诗偈的功用,决不低于“过水睹影”那首见道偈及各种“五位”偈颂,如能细与留意,可给人以极深的启迪。
“学者恒沙无一悟”,自古以来,学修佛法的人多如恒河沙数,但却无一能悟,为什么呢?“过在寻他舌头路”,其错误在他人的舌头上找路啊!结合前面“切忌从他觅,迢迢与我殊”,其义是很明白的。
这种认识论的思想,早在先秦老庄中就有深刻的阐述。庄子在《天道》中说:
世之所贵道者,书也,书不过语。语之所贵者,意也,意有所随。意之所随者,不可以言传也。而世因贵言传书,世虽贵之,我犹不足贵也,为其贵非其贵也。故视而可见者,形与色也;听而可闻者,名与声也。悲乎!世人以形色名声,谓足以得彼之情。夫形色名声,果不是得彼之情。则知之不言,言者不知,而世岂识之哉!
庄子的这席话,可以说是对“过在寻他舌头路”的最佳注解。
“欲得忘形泯踪迹,努力殷勤空里步”。既不可“寻他舌头路”,经验、知识、思维认识都不行,那对于大道,应怎样去把握呢?怎样才能达到无“形色名声”、“忘形泯踪迹”这种大道的状态呢?要努力,而且要“殷勤”地“努力”。那落脚点又在什么地方呢?就在“空里步”上。大家试试在虚空里行走一趟吧,但决非“太空行走”,而是指精神本身在绝对的“空”里,在没有任何内容的地带运行。这样的“空里步”若能行得几步,那么“忘形泯踪迹”的功用也就能把握了。船子和尚说:“藏身之处无踪迹,无踪迹处莫藏身,”就是对这个“空里步”的最佳说明。只有这样,
才能从“舌头路”上转过身来。
用庄子的话来说,“舌头路”是“先王之陈迹”。他人的经验,是他人用以解决相关问题的经验。但事物的变化是永恒的,各人所处的环境,所切入的角度不同,教条主义、书本主义、经验主义都是不能解决问题的。特别是对于大道,更非借助外部经验所能把握,所以必须绝对地依靠自己,用自己的心灵去体验大道。其实,洞山禅师把一切都说明了,“忘形泯踪迹”、“空里步”,只要把功夫用在这上面,就是“这个”了,哪里还有其它什么呢?
云门文偃(六首)
答僧问偈
云门耸剔白云低,水急游鱼不敢栖。
入户已知来见解,何劳更举轹中泥。
品析: 云门文偃禅师是云门宗的创始人,在老睦州处见道,在雪峰义存禅师处得法。后在广东韶州云门山传法,门下千人,禅风高峻,别具一格。这首诗偈,是答僧问:“何似释迦当时”所作。如果不了解该偈的出处,对诗意的理解就远离十万八千了。
“云门耸剔白云低,水急游鱼不敢栖。”因为该诗偈是回答:“何似释迦当时,”那什么是释迦牟尼佛的“当时”呢?佛教认为“心佛众生三无差别”,“一切众生皆有佛性,皆可成佛。”所以我们这个“心”就是佛心,我们这个“当时”,就是佛的“当时”。但这样的境界犹如高耸如“剔”的云门山,而世人的见解则如山下飘来飘去的白云;这样的境界又如湍急的峡流,世人的见解犹如水中的“游鱼”。白云在云门山中留不住,游鱼在急流中栖不稳。这个“当时”,就是禅宗内常说的“当下一念”,能在这里站稳脚根,非见道不行。这“当下的一念”静如云门山,动如三峡水,但又“动静不二”。而人们的认识却如其中的白云、游鱼,又怎能达到这样的境界呢?
“入户已知来见解,何劳更举轹中泥。”人们之所以不能立脚于自己的那“当下一念”,与释迦佛的“当时”相合,就是一到哪里都有所谓的种种“见解”,而这样的见解,使自己远离了这个“当下”,如同白云飘浮,如同游鱼难栖,也如同古道上车辆留下的轨迹(轹)中的泥屑啊!
云门禅师最初参睦州,睦州一见他就把门关了,云门连扣了三天门都是如此。到了第三天云门坚持扣门求教,睦州刚一开门,云门就强行挤入,睦州一把抓住他说:“道!道!”云门正准备回答,睦州一掌把他推出,随即关门,说:“秦时镀轹钻。”但云门一只脚尚未带出,被轧跛了。但却从此悟入。“秦时镀轹钻”——去研究秦始皇的车轨迹吧!云门虽损一足,但对“当时”的体验却入了骨。
示众偈
药病相治学路医,扶篱摸壁小儿戏。
幽谷不语谁人测,管解师承孰不知。
品析: 这是云门禅师对那些不讲师承,道听途说,一知半解的禅僧们的批评。在五代时,禅宗已风行两百来年,一般稍加留意的僧人,都会抓几句祖师的机锋捧唱或语录混世,云门大师批评他们犹如江湖郎中一样。
“药病相治学路医”,那些江湖医生,不懂八纲辩证,不懂望闻问切,只知头痛医头,脚痛医脚,也算是“药病相治”了。但“路医”的这种治法,犹如被蒙住了眼的儿童游戏,只有“扶篱摸壁”,步履艰难。稍有不慎,就会跌倒啊! 以这样的“路医”方法治病,是要死人的。同样,僧人们以这样的方法去教化众生,则是骗人的。
“幽谷不语谁人测,管解师承孰不知。”江湖医生都有察言观色,见风使舵的本事,但“幽谷不语”时,他们就不知所措了。所以一知半解的“管见”,怎么上得大阵。如果还自吹是“祖传秘方”,也不过是“管解师承”而已,又骗得了谁呢?
这里,云门禅师对那类鱼目混珠的禅师们作了辛辣无情的讽刺。
示众偈
是机是对对机迷,闢机机远远机栖。
夕日日中谁有挂,因底底事隔情迷。
品析: 禅宗的机用真是深不可测,瞻之在前,忽焉在后,接近不行,远离也不行。在这里,云门禅师介绍了用功的方法。
“是机是对对机迷”,禅宗讲究机锋转语,机锋一来,就要能“对”能“转”。见道的禅师当然应酬有余,但对一般参学者来说,不应对还好,越应对越迷了。
“闢机机远远机栖,”这里,云门禅师可是交底之话啊。对外面的“机”,不管他来来去去,只要把自己管好就行了。怎样管呢?“闢机机远”,关闭自己的心机念头,这样,种种的“机”就远离自己了,干犯不了,奈何不了你了。不仅如此,而且要“远机栖”,安身立命之处,就是要守住 “远机”这种精神状态。
“夕日日中谁有挂?”中午的时候何须去操心那日落之 时呢?日出日没、春夏秋冬,乃天行之道,原是无须人们去操心的。至于人间荣枯,生老病死,也是天行之道,原是无须人们去操心的啊!“因底底事隔情迷”,如果不把这些“机”事看穿,天天去为之操心,天天去“对机”,当然会“隔情迷”了。所以,“远机”为要,“远机栖”为要。做到了这点,就不会“隔情迷”、“对机迷”了。
示众偈
卯岁依山人事稀,松下相逢话道奇。
锋前一句超调御,拟问如何历劫违?
品析: “卯岁依山人事稀”古时儿童的头发束成牛羊两角的样子 叫“卯”,这里的意思,大多的出家人都是少儿时出家,在深山丛林里远离红尘,当然是“人世稀”,一是人来客往少,二是不明世事。
“松下相逢话道奇”,虽然不明人间之事,但却深悉出世间事,一说到修道成道一类的话,那真是稀奇得很。“锋前—句超调御”,云门禅师的棒子打来了,有几人能懂其中之奥?人们说古道今,方内方外,思想语言都是经过一番“调御”的——归纳、整理、理论化、系统化嘛。学道之人也必须在“道”上“调御”一番之后才知其所以。但“锋前一句”——认识活动尚未展开之时,是超越一切认识活动的。这就是佛,就是禅,就是道,你又如何去归纳,整理,使之理论化、系统化呢?“话道奇”能够进入 “锋前一句”么?“奇”就“奇”在这“锋前一句”么?
“拟问如何历劫违”,如果要问这“锋前一句”是什么?那恰恰表明了不知多少“劫”的漫长时间中,都远离了这 “锋前一句”啊!
示众偈
玩古高松云不齐,鸿鶬鹤抱几年栖?
剖壳同时殊有异,羽张腾汉碧云低。
品析: “玩古高松云不齐,鸿鶬鹤抱几年栖”,云门禅师这里自豪地把自己的道场喻为“玩古高松”,出尘绝世,历千秋万载,不知经过了多少风云。鸿雁、黄鹂、白鹤们都在这棵树上生养栖息。“剖壳同时殊有异,羽张腾汉碧云低”,不论是鸿雁、黄鹂还是白鹤,当它们破壳而出时就看不出什么差别,今天展翅高飞,腾汉没霄,这种自在是多么喜人啊!这也是云门对他弟子们的期励。
示众偈
万象森罗极细微,素话当人却道非。
相逢相见呵呵笑,顾儜停机复是谁?
品析: 当人们把思维的闸门打开之时,眼耳鼻舌身意所接触,所见到的是“极细微”的“森罗万象”。当人们把思维的闸门关闭时,眼耳鼻舌身意失去了动力,那时境象又如何呢?当把这谜奥——“素话”告诉人们时,人们却不信。所以不要直接说,“相逢相见呵呵笑”,这样可能使人感受还深一些。“呵呵笑”之时,“顾儜停机”之时,那“森罗万象”又到哪儿去了呢?谁在导演这一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