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界一直有个印象:日本首相长期以来都在单方面积极谋求与中国国家主席的面对面正式会谈。其实这只是问题的一个表象。应该说,相比较而言,中国更在乎在此次APEC峰会上将以何种方式接待安倍晋三。主要理由是:
其一,中国作为APEC年会的东道主,不管是从期待会议取得良好的成效角度,还是从国家乃至领导人个人颜面来说,如何确保成员国派出最高级别、囊括各个层面成员的代表团访华出席会议,是头等大事。举个例子,当印度总理莫迪拒绝出席会议时,一些人感到脸上无光;而加拿大总理办公室放风哈珀将不来中国后,中国通过外交渠道积极工作,最终促成了哈珀之行。如果由于无法实现最高级别的会谈,日本对此次会议消极对待,乃至抵制,相信中国更难承受其重。
其二是,日本对中国的重要性,和中国对日本的重要性,处在同等级别。两国经贸、文化联系的广泛性和深度,都要求中日必须将国家关系定位在战略层面,积极保持合作,这是国家利益的根本要求。因此,从维护国家利益的角度,中国也要同日本一样,将恢复首脑会谈当做对日外交的重要目标。
其三是,中国显然暂时将中日矛盾中的领土争议和安倍参拜靖国神社等伤及中国国家颜面和国民感情的问题摆在更重要的位置,认为主动妥协将有损于民族主义旗帜的树立,有损于国民的支持,众所周知,在中国有大批国民反日情绪浓厚,这也是多年来国民教育和宣传的结果。但这两个问题,归根结底只是两国关系中相对次要的枝节问题,无关宏旨。
无论日本承认与否,中国根据历史和法理,都将持续坚称对钓鱼岛拥有主权,而且据此保持在该区域的军事存在,在日本采取进一步措施的情况下予以应对。而参拜靖国神社问题,也视怎么看待和理解,日本固然对其侵略史有模糊认识的一面,但只要周边国家与其保持军事和战略上的均势,特别是美国霸权地位不受动摇,日本就翻不起大浪,何况日本国民中大多都是和平主义的拥趸者,少数政客岂能改变大势?纠结于此问题,只能给两国关系和实际利益带来损害,而并无战略上的重要性。
基于上述背景,中日在APEC峰会前夕最终相互妥协,达成一定共识,并付诸文字。其实,仔细研究这份文件可以看出:
第一条,开宗明义提出了两国的共同诉求,双方确认将遵守中日四个政治文件的各项原则和精神,继续发展中日战略互惠关系。对这四个政治文件,虽然在日本政界有些不同声音,但在日本政府层面从未公开宣称取消过,历届政府都重申遵循其原则精神,因此它在本质上不构成障碍,而战略互惠关系两国都心所系之。
第二条,双方本着“正视历史、面向未来”的精神,就克服影响两国关系政治障碍达成一些共识。这就纯属外交辞令了,对这句话中日两国可以各自解读,所以当中国官媒欢呼日本作出让步的时候,安倍晋三却声言,没有对停止参拜靖国神社作出承诺。
第三条,双方认识到围绕钓鱼岛等东海海域近年来出现的紧张局势存在不同主张,同意通过对话磋商防止局势恶化,建立危机管控机制,避免发生不测事态。从这条可知,日本并不希望与中国发生武力冲突,在该区域建立危机管控机制,就在于防止中国借强化军事存在将会导致的“不测事态”,而双方弃用明确承认“在钓鱼岛存在领土主权争议”等词句,而以“认识到”、“紧张局势”和“不同主张”替代之,说明双方都有让步,并有巨大的解释空间。
第四条,方同意利用各种多双边渠道逐步重启政治、外交和安全对话,努力构建政治互信。这也是双方所急需。
正因如此,中方既在会前放出在APEC峰会期间举行首脑会谈的口风,又通过外交部长王毅强调要日本“认真对待,切实遵守,落到实处”,从而为自身留下回旋余地。
不过,通过政治谈判达成妥协,就恢复两国政府各层级包括最高级别的交往达成共识,是外交的必然逻辑,符合中日两国根本利益,也符合区域相关国家,特别是美国的期待。美国国务卿克里在第一时间的APEC部长级会议发布会上两提中日达成原则共识,并表示欢迎,这不仅明确表明了美国在中日关系问题上的一贯立场——它并不希望在该区域发生任何改变现状、加剧紧张局势甚至爆发武装冲突,相反它在该区域持积极的和平主义观点,并不像某些媒体所渲染的那样,美国希望通过强化在该区域的存在,损害中国的战略利益,同时,这也表明,美国在中日最终达成妥协的问题上发挥了积极的幕后斡旋作用。
舆论认为,习安会能否举行是此次APEC峰会上的最大悬念。然而根据此前分析,中日首脑会谈已不是悬念,构成悬念内容的问题是,中日首脑将举行什么性质和多长时间的会谈,将在何种程度上表明双方坚定地维护各自的国家利益、致力于改善双边关系、构建区域的和平机制。
日本政府一贯强调实现首脑会谈,不预设任何前提和条件,而在最后时刻,日方针对中方就钓鱼岛存在主权争议和承诺停止参拜靖国神社两项会谈条件作出一定让步,以充分表明了其维护国家利益、改善双边关系以及构建区域和平机制的强烈意愿。而日本首相安倍晋三携夫人出席会议,也是释放善意的一个明确信号。这等于给了中国一个台阶:中方坚持有条件的会谈,实际上将自身置于了一个危险的高台上,如果没有台阶,导致两国关系持续恶化,受伤的绝不是日本一家。
对中日首脑会谈,相信真正理智的观察家都抱着乐观其成的态度。不会有人为中日关系僵化,特别是为在此次APEC峰会上两国首脑会谈“泡汤”鼓掌,除了那些极端民族主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