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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创作者最危险的时候到了？
发布时间：2010-11-25 03:14:23
沈浩波认为，淘花网的公开道歉，更反衬出百度的傲慢。
本报记者 喻盈 发自北京
11月12日，新浪微博上出现了一则由南派三叔、陆琪等22名中国网络作家联署，直接针对百度文库和淘宝淘花的反网络盗版宣言。“中国所有文字创作者最危险的时候到了。”这份 《我们的联合声明》开篇便措辞激烈，一时硝烟四起，应者云集。短短两天内这则微博就被转发了6000多次，尤其得到写作者与出版商的声援支持，路金波、刘瑞琳、华楠、赵武平、沈浩波等出版业界知名人士都表现出高度关注。一场空前团结的文字版权人自发维权战斗，在网络盗版持续猖獗了漫长时日之后，终于爆发。
导火索，是淘宝网旗下一个全新的数字内容交易平台“淘花”从11月3日开始上线图书产品，为激励用户，淘花网开展了“上传有礼”活动，用户只要上传一份文档就可获得0.1-0.2元的奖励，文档质量越高奖励也越高。这种用户自发上传、线上内容交易、而交易平台又放松了审核、监管的模式，实际上极大地“利诱”、纵容了用户的盗版行为。举一个例子，如果你将版权明显不属于你的刘震云小说《一地鸡毛》电子文档上传至淘花，不仅可以得到奖金，还能在淘花网上 将这份文档定价卖出，无限次交易，把本该属于作家的钱收进自己腰包。
最早意识到形势严峻的一批网络作家们写道：“大部分作家们用自己的健康和精力写出的文字，往往换不来一个小康的生活，没有关系，因为我们写作是为了自己的梦想，我们可以忍受寂寞、疾病，甚至清贫，只为获得读者的一个赞扬。但是现在，淘宝网（淘花）竟然可以肆意盗取我们的文字，利用我们的梦想向我们的读者收钱。我们还能不说话么？请问，你有什么资格为我们的梦想明码标价？”南派三叔更以一名多年淘宝用户的身份写下博文《淘花网应该怎么做——给马云的绝情书》，并在微博中倡议成立作家公会保护知识产权，“请资本家们不要触碰我们的行业底线。”
一分钟都不能等了
论及“底线”，是因为中国的著作权人受网络盗版乱象侵扰已久。在北京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副教授胡泳看来，中国的互联网行业在侵犯知识产权的问题上是有“原罪”的，包括新浪等门户网站的起家过程，也包括百度MP3搜索对整个唱片行业的损伤。
早在1999年互联网发展方兴未艾之时，王蒙、张抗抗、张承志、张洁、毕淑敏、刘震云六位作家就曾联名起诉世界互联通信技术有限公司侵犯著作权。而 2007年上半年北京市各级法院受理的1743起著作权案件中，网络著作权案件已经以1304起占到75％。今年初公布的《2010中国网络文学蓝皮书》 曾曝光三十万网民票选的“十大盗版网站”，百度以搜索引擎、百度贴吧、百度文库名列其三，其余包括：小说520、快眼看书、飞库、搜读等等。
作家南派三叔、磨铁图书公司总经理沈浩波都对时代周报记者表示了此前面对网络盗版的复杂心态。南派三叔说：“以前，作为版权方看到自己作品在网上被免费传播，虽然是盗版，但说明有很多人喜欢看你的作品，这对一个热爱写作的人而言，也是金钱之外无形的收获，所以没有引起很大重视。但是突然一个跟你没有任何关系的人，在网上售卖你的文稿，事情就变得非常奇怪。那我为什么要写？等别人写好，拿来赚钱好了。”而沈浩波认为，正是之前著作权人、出版机构对百度文库侵权行为的忍耐、纵容，才导致了淘花网事件的出现。盛大文学CEO侯小强不久前就曾呼吁出版商联合起诉百度，沈浩波表示当时因年底太忙没有响应，“淘花网的事让我突然意识到一分钟都不能再等了，如果我们不立刻做版权保护的事情，会导致网络盗版往更恶性的方向发展。”
淘花网转舵
淘花网反应迅速。“联合声明”发布不到三小时，其官方微博已发出致歉声音，11月12日夜中止“上传有礼”活动，并承诺主动清除所有侵权数字内容，追回非法收益。截至11月23日，淘花网首页显示已清理盗版内容282641个，而致歉声明一直挂在显要位置。18日，淘花网向外界宣布，将每年出资 500万元成立淘花版权基金，扶持正版原创作品，鼓励作家在淘花网上开店。
11月23日上午，淘花网总经理卢亮接受时代周报记者采访称，已决定改变整个“读”频道的使用规则，直接与出版商合作，用户包月使用，从CtoC（客户对客户）的市场，变为BtoC（商家对客户）的市场，不再由个人作者上传。
卢亮表示此前的侵权内容泛滥，暴露出他们的“运营问题”与“经验不足”，淘花网想要改变电子阅读盗版泛滥的大环境，支持正版交易，“我们在活动中一再强调上传内容的版权要求，上传者薄弱的版权意识也让我们感到非常震惊，我们也没有意识到盗版资源已经如此之多，个人上传者随处可以取得。”
卢亮公开、主动与陆琪、沧月、沈浩波等接触、道歉。一次危机处理的过程，同时也推进了淘花与版权商的接洽，难怪有网友认为这是淘花网的一次逆向炒作。“我们愿意花几年的时间，培养用户付费阅读的习惯，也让版权商获得实际的收益。数字内容出版，单纯做分享是没道理的，内容本身有价值，应该有零售的平 台。”
作家一方的态度明显有了缓和。
南派三叔对时代周报记者说，面对网络盗版，作家维权无门，“你可以去诉讼，但是诉讼百度文库这样大型的机构，他们的法务部门已经非常成熟，在跟唱片行业斗争时他们的很多关系都打通了，告的成本你根本吃不消。而小网站的盗贴散而多，可能有几万家，你告一辈子也告不完。除非有一种非常强悍的商业模式出 现，大家发现使用这种模式比你免费存储、传播盗版赚取广告费要赚钱，这样他们会弃暗投明。”
沈浩波也期待淘花网践行承诺，改变互联网版权生态。但他并不乐观：“淘花是要做生意的，读者是要付费的，百度文库全是偷来的内容，免费阅读，零成本，谁都挑战不了它。只要有百度文库这样一个流氓在，即便淘花网真的推行正版，也难以为继。”
两万块钱的官司赢一百块钱
沈浩波认为，淘花网的公开道歉，更反衬出百度的傲慢。
此前盛大文学CEO侯小强、万榕书业总经理路金波都曾在公开场合表示，他们出版的畅销作品，超过90%都能在百度文库中找到盗版。
百度文库通过媒体回应：文库的所有内容都是由网民自行上传和编辑，但如果有人或者机构发现网友分享的内容有侵权现象，只需要通过举报系统反馈情况，百度会迅速去核实并依法进行相应的处理。
沈浩波对此回应不以为然：“百度文库堂而皇之地鼓励和威胁用户上传盗版。新用户到百度文库去，必须交‘投名状’，上传三个文件才能有资格看别人的东 西，把人逼成小偷；你当小偷当得好了，就给你发各种奖，积分，鼓励你。这就像传销一样，一方面威胁你，一方面刺激你继续去干。文库海量，全部是建立在践踏知识产权基础上的。”
他进一步说：“中国对知识产权的保护一直是有问题的。我们去告一个盗版商，不管是互联网的盗版也好，还是实体的盗版，会面临一个非常尴尬的境地，即使官司赢了，你还是赔钱的，你花了两万块钱去打一个官司，结果对方赔了你一百块钱算你赢，惨赢。出版商不是没有知识产权的保护意识，是觉得很无奈，没有健全的知识产权法律体系来保护你。法律在这方面是不严厉的，给不法分子很多空间。你告他呗，他赌你不会告，你的成本很大，他们的成本很小，我觉得百度背后就是有这样的流氓逻辑。所以他才可以很恬不知耻地说：‘如果你发现了我们有盗版，那你来找我。’他根本不怕。”
文著协：百度比谷歌恶劣一百倍
此前曾在讨伐谷歌数字图书馆事件中饱受争议的中国文字著作权协会，11月10日发表声明，支持盛大文学联合出版界起诉百度的提议，要求百度停止侵权行为并向著作权人赔付版权使用费。
文著协副总干事张洪波告诉时代周报记者，11月22日盛大文学、互动百科、文著协三方已将百度文库的侵权情况向北京市版权局作了初步汇报，相关领导表示“百度文库这种模式的存在，已经影响到了整个产业格局”。
“百度比谷歌要恶劣一百倍。谷歌数字图书馆侵权事件发生后，至少拿出了解决问题的方案，主动与中国的版权人来谈，百度则始终是一种爱理不理的态度。百度抓住中国版权法律制度虽然建立了但还不完善的弱点，玩文字游戏，社会责任意识薄弱。它也抓住中国网民总认为‘免费就是好的’这样的心理。”张洪波说。 他统计了历年来涉及百度的版权纠纷，“进入司法程序后，百度大部分是胜诉的。这也暴露出制度上的问题。”
盛大文学CEO侯小强称：“百度文库不死，中国原创文学必亡。”张洪波认为这并非危言耸听：“文著协并不是帮盛大，文著协也是受害者。而且文学作品是任何版权产业的母体，百度文库对原创文学的伤害，势必会波及到其他创意产业。”
沈浩波说：“我一直不明白百度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傲慢，不理所有人的指责。到底谁给了他胆子？这样的互联网垄断企业一旦没有道德，无法想象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北京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副教授胡泳则认为，正是因为垄断，造就了百度的傲慢。他同时提醒政府监管的缺失：“很多时候政府变成了玩家的一部分，不光是守夜人，很难站好裁判员的位置。”
“我们整个社会一向不尊重知识劳动，不尊重创造性价值，这些年一直有这样的倾向，并不始于互联网。互联网技术只是帮助盗版变得更容易、成本更低。”胡泳说，“反对百度文库的一方也是有商业利益的。最重要的是用户的觉醒，意识到任何权力没有制约，都会对社会造成侵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