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主不能用战争方式输出


我要说的第一:我是和平主义者。我是研究文学的,对文学来说,是具体人个体生命是最重要的。而且,我现在感觉悲哀的是,这场战争变成了一种游戏,大家都在看,还没有打完,就议论战后怎么分赃。还有"难免论",难免要伤平民,还有人说长痛不如短痛。这一类的说法,我当时想这痛意味着什么?这个痛意味着生命的消亡,我们是不是太轻松谈这个痛了。所以,在我的立场上,萨达姆我反对,美国我也反对。"9.11"给美国人的印象太深了,而且第一次被打到自己的国土上,让他们感觉到一种即刻的危机,所以说为了自己的安全而接受了“先发制人”。但是我有一点怀疑,难道说为了保证我的安全,我的生命,那么别的国家--比如伊拉克,阿富汗,平民生命伤亡是无所谓的么?这背后隐藏着一个问题,好象美国人的生命比伊拉克人的生命,比阿富汗人的生命更重要。如果接受这种观点,强调自己生命的重要性,那么这种观念是非常可怕的。这就是我们自己所熟悉的种族主义观念的萌芽。在我看来,一切国家,一切民族,一切地区,一切性别,人的生命都是最重要的。因此,残害,特别是无辜的一切国家,一切民族都应该受到谴责,这是我的一个基本观念。



另外一个,我是研究二十世纪历史的,所以我在观察当前战争的时候很自然要想到二十世纪,包括我自身全部一些历史经验和教训,同时包括所谓解放论。提到 "解放"两个字让人恐惧。我们曾经认为,我们的制度是人类最美好的制度,其他制度下的人民处在水深火热之中,我们要解放全人类。但后果让人十分惭愧。现在说解放,隐藏着这样一种观念:美国民族是最优越的,因此要推向全世界。过去输出革命,现在输出美国式民主自由,这是非常可怕的。



绝对化会导致缺乏自我反省,自我批判,最后会走向僵化。现在,美国式民主自由也面临这样一种威胁呢?如果把这个优越性变成绝对的真理,绝对理想化,我想到一个问题,说绝对权利带来绝对腐败,现在是绝对权利会不会损害自我?我想美国社会有一种更新自我的能力,有一种自我反省的能力,所以它有活力。但是,它现在如果向全球强行输出自己的观念,会失去这种自我更新能力,自我反省能力,会给自身带来一种危机的。而且, 再好的制度,再好的理念都可以宣传,可以示范,但是不能用战争方式去输出。 当年我们就是把苏联这种模式理想化,我们现在不能反过来,把美国东西绝对化,理想化,而当成自己的东西。我觉得我自己在这一代人是有非常沉重的一个教训。



所以,我总结二十世纪有这么两个结论,一个结论:当任何一种人或者是一个国家,宣布要来解放你的时候,你必须对这个人或者是这个国家保持一定的谨慎;另一个结论:对任何一种制度都要保持自我的独立思考和独立的批判地能力和权利。



有一个理念叫做为了崇高目的,可以使用一切手段。这种理念带来的惨痛教训在今天还具有警戒作用。 在我看来,这次美国对伊拉克的战争是双刃剑, 这种双刃剑,对他自身的民主和法制都是个挑战。我在自己的理念基础上同时反对三者,就是"三反"--反对布什、反对萨达姆、反对本·拉登。我认为这三个构成了二十一世纪对我们所信念的人类文明一些基础性的东西--人权、民主、自由、法制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