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生，快乐！

那天在聚会大厅，远远看到一个留着夸张的撮箕头，正儿八经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的小个子。那样子不像我们的同学，更像是某位同学的儿子。

小个子过来打招呼，才猛然想起——“保生”。

我们那个地方用一个词汇来形容某一类男人的个性——老实。老实可以是褒义，也可以是贬义。褒义就是为人诚实，做事踏实，不浮夸，不做作，不虚张声势，不虚情假意。如果是贬义，则有不开窍的意思。大家说保生是老实人，都是从褒义上界定的。

小个子的保生总是仰着头跟我说话，声音尽量压得低低的，总是商量的，请教的口吻；总是在附和，总是在征询。这叫做谦虚，低调。这种态度给对方虚荣的满足。

毕业之后就没再见到保生了，但每次与其他同学聚会都会听到保生的一些笑话。在我们那里，老实人的一个重要功能就是闹笑话，给公众娱乐。

老方说，高中毕业之后，保生参加了县里的招干，被分配到乡里搞计划生育工作。老方和老红送他去报到，将他在宿舍安顿好，他们准备上车回家。一回头，保生跟在后面。很不舍很茫然的样子。问他怎么回事儿，他说既然一起来的，就一起回去。——他以为别人是送他来赶集的！

老方说，保生平时确实是老实过了头，经常被老婆欺负。一次他找老方诉苦，说又被老婆揪耳朵了。老方恶作剧说，你不能总被老婆打，总要爆发一次，给她点教训。保生说，老婆人高马大，自己根本不是对手。老方就教他两招功夫。过不几天，保生老婆来找老方诉苦，说跟保生过不下去了，保生谋害她。老方说，你吹牛（胡扯的意思），保生那么老实的人会害你的命。保生老婆说，她和保生散步走在田埂上，保生从后面勒住她的脖子，将她摔倒稻田里。老方才明白原来是自己出的馊点子惹的祸。

我们聚会时去游览中越边境的大围山原始森林。回来的长途车上，老方就鼓动保生唱首歌给大家提神。保生唱的是三十年前电视剧“霍元甲”的主题曲。当年招干，在培训班毕业典礼上，保生就唱过这首歌。保生居然用粤语完整地唱出来，有滋有味，声情并茂。因为得到大家一致的喝彩，保生很兴奋。接着，又给讲了几个段子。

段子是短信和QQ时代中国官场文化的重要创造之一。段子大多短小精炼而趣味十足。不过，很多段子都与性有关，少儿不宜。保生的段子与他的计划生育工作有关，就内容来讲也是少儿不宜的。不过，保生很讲究讲演的策略，他知道怎么做铺垫，怎么抖包袱，怎么将不文雅的内容通过巧妙的修饰让大家都能接受。

保生乐此不疲讲了一路的段子，车厢里一直洋溢着畅快的笑声。保生讲段子的情景，真是是光彩夺目。他分明是在讲单口相声，他的神态和语气像极了马三立。他总是那样悠悠地不紧不慢地讲着，平静之中蕴含着疾风骤雨，平淡之中潜伏着奇思妙想。一时间我感觉，保生原来不是老实人。

以前听老方讲，保生的生活一直很艰难。他收入低，家庭负担又重，在单位还受人欺负。兴致勃勃听保生讲那些生动传神的段子的时候，我有些迷惑，保生是一直就这样快乐，还是只在很偶然的情境中才有快乐？还有，他给大家带来快乐的这些努力，对他是不是一种真的快乐？

无论如何，还是祝福你——保生，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