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市，车水马龙，川流不息，人声车声，熙熙攘攘，耳根子难得清静。也许，享受繁荣的代价就是忍受烦躁。特别是在夜晚，也难得迎来清净时刻，不时被高速行使轰鸣声抑或是鸣笛声吵醒。

　　在农村，你可以自由自在，免费享受城市里短缺的平静与安宁。大年初一，陆陆续续来亲戚向老父亲拜年，乡音乡情，格外亲切。来来往往的人无一例外，脸上都荡漾着灿烂的笑容，人人沐浴在欢乐而祥和的年的气氛中。当夜晚来临，整个村庄入睡，一切躁动几乎完全停止，进入了一个静默的世界。听，钟表滴答滴答的声响是多么均匀，多么有力；再听，老父亲睡眠状态的呼吸声多么有节奏感，多么舒畅。这，就是一种原生态意义的生活享受。

　　这个季节，大自然尚未完全复苏，大地正在积聚春天的能量，你还听不到旷野的虫鸣声，也听不到风吹树叶发出的沙沙声。偶尔，你可以听见几声狗叫，虽然不是那么悦耳，但在旷野里引起的回音也会让你觉得不同凡响。大年初二一大早，天空飞舞雪花，不一会儿，整个村庄银装素裹，分外迷人。大年初三，似乎是炊烟撕开了黎明，又似乎是因为黎明来临，农家升起了炊烟。袅袅升起的一缕缕炊烟，将村庄妆扮得更加安宁，更显祥和。

　　乡村人家养狗的不在少数。现在的狗，个个比我小时候见过的狗要洋气，也神气。见有人走过来，它一定会将头抬得老高，脖子伸得老长，朝向头顶的天空，连续发出汪汪汪的吼叫声。当距离还远的时候，狗似乎是要扑过来，但你大步朝前向狗走近，狗就会调头回转，一边回头一边继续发出汪汪汪的声响。在这时，我真不知道，农家的狗是看门还是迎客，抑或是二者兼有：既震撼心虚的贼人，又迎接诚心的亲人。我在暗想，莫非狗也进入了一个新时代？有人不无调侃地说，新时期的狗，也学会“与时俱进”了。我学过一些生物进化知识，觉得狗的进化没有这么快的速度！农村的长者告诉我，自古以来，养狗就是为了看家护院，也为了优亲厚友。如果不知道优亲厚友，定是一条恶狗；不知道看家护院，定是一个蠢蛋。恶狗和蠢蛋，人人都讨厌。不少人家所养之狗不顾家，整天在外游荡，人称“游狗”，也叫“狗游”。恶与蠢对应善与聪，狗性通人性，狗与人通理。无论城乡，不分年龄，善良与聪明是不变的旋律，也是永恒的追求。

　　过年的每一天都很重要。在城里工作的人要回老家挨家挨户“走亲戚”，亲戚多的家庭需要好几天时间才能走得完。我父亲的子女多，发展到现在孙子重孙也就多，我家里的辈分层级也就多。父亲现在已经难以说清重孙谁是谁家的了。在家里，我们一般都称父亲为“老爷子”。老爷子是村里的长者，也算是老寿星。过年了，农村的子孙们要来拜年，城里的子孙们也要回来拜年，所有的“自家人”要来拜年。另外，村里的头头也要前来向老人家拜年，近邻们也赶过来问好拜安。大白天，家里人来人往，谈笑声此起彼伏，老爷子忙活着接受礼物，应答来人问话，特别开心，特别高兴。孩子们似乎比平时要活络，喊爷爷奶奶的声音特别大特别甜，等拿到压岁钱之后更是笑容可掬。只不过这可忙坏了大哥大嫂，他们要不停地招呼过往的亲戚和朋友。在蒲石村，我家老爷子是新的长寿记录的创造者，每活一天都将创造出一个新记录。老爷子长寿是哥嫂的荣耀，哥嫂辛苦铭刻在老爷子长寿记录中。大哥是我们家的首席孝子，照顾老爷子细致入微，从无怨言。老爷子长寿是首席孝子孝行的直接回报。过年的时候，来家里为老爷子拜年的人越多，哥嫂的心里就越高兴，干活就越带劲。大年初一一整天，哥嫂在忙忙碌碌中收获喜悦，释放笑容。特别是席间，老爷子的子孙们都想大哥大嫂敬了酒，这是哥嫂的功勋感、荣耀感油然而生。

　　父亲今年九十七，身体有小恙无大碍。在家过年，我没有多少事情可做。初一下午，我与大姐、弟弟陪老人家打麻将，我儿子给老爷子当参谋。初二下午，与二姐、大哥陪老爷子打麻将，二哥当参谋。每次3小时，两次都是父亲赢钱了。父亲年岁大了，没有多少乐趣，似乎一打麻将就来劲。每次回家，陪老爷子打麻将成为“必修课”，过年更是如此。在家三天，与父亲也没有说上多少话，但只要在身边，父亲就老高兴老高兴了。知道我要走了，父亲半晌没有说话，一直望着我。我知道老人家不愿意我走，又不愿意明说。等了好一阵子，父亲说了一句，乡里不如城里方便，明儿我不在了，你也就不用受这个熬煎了。话至此，我心里阵阵酸楚。父亲高寿，我们打心眼里高兴，祝愿老人家寿比南山。但见老人年复一年渐失元气，面前越来越是日暮垂老的人，心里暗暗伤感却又无可奈何，这种伤感和无奈与日俱增。也许，这种伤感与无奈只能从一天比一天大，越来越懂事，愈发青春可爱的孙子、重孙那里得到些许补偿。

　　婉儿是大哥的孙女，今年七岁了，玲珑活泼，乖巧可爱。以前，我每次回家，婉儿自个儿玩耍，不大搭理我。这次，似乎一反常态，大老远就撵着叫爷爷。她喜欢我的手玩核桃，不一会儿就拿出去向她的玩伴显摆。过了一会儿，婉儿回到了家里，对着我说，爷爷你把这俩核桃送给我，你再重新买上两个。再过了一会儿，婉儿要玩我的手机，翻弄了一阵子，看没有游戏，就翻看短信、微信，看到有意思的，就大声念给大家听。这时，我夸赞说，婉儿认得的字不少！这下，婉儿找到了又一个显摆的机会。只见婉儿跑到她的房间，拿来一本我写的《学习力》。婉儿说，这是爷爷写的书，我认得里头的字。说着，就开始念书舌上的那几行小字。我顺势说，婉儿认得的字确实多，但不知道是婉儿认得的字多呢，还是弟弟左左右右认得的字多？婉儿说，等一会他俩就回来了，你考一考不就知道咧。婉儿的答话令我意外，但却让我浑身充满力量。我似乎从中看到了未来，看到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