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中国各地选美骤然大热,局面与数年来公众对选美的“审美疲劳”很不相同。然而,真正不相同的是,公众所关注的,并非对种种名号的选美活动优胜者的追捧,而是某地“选美三甲”一出,始于网友,继而媒体,一哄而上声讨各地三甲小姐形丑貌诡。
2012国际小姐重庆赛区的“选美三甲”率先出炉,也是最先遭到舆论抨击的。从广为流传的那张“三甲受奖合影”来看,三人形貌确实不够理想。而从日前重庆卫视为她们“正名”的专题节目视频来看,尽管编导让她们在节目中充分展现才艺和内秀,但她们的表现确实乏善可陈。
然而,如果说公众和媒体异口同声抨击重庆国际小姐评选是出于情之实然的话,那么其后舆论将海南、福州、厦门、江西诸赛区的环球小姐评选均无一例外地纳入“选丑”来讨伐,则是颇为诡谲了。这些赛区的环球小姐三甲,单从被网友爆料、媒体跟风炒作的赛场照片来看,虽然难见亮丽夺目者,但其中也不乏青春姣好之容。这就不免令人猜疑,讨伐之举是否幕后有蓄意炒作,在“求吐槽”和“求关注”之间是存在利益链。
当然,尽管有疑心,我们也不应认定这个选美赛季是一场有预谋的“求吐槽、求关注”。但是,可以认定的是,舆论对各地三甲选手无例外地聚焦于抨击她们的容貌,不仅引发了公众对她们的超常关注,而且形成一个令局外人意想不到的导向:公众对评选的关注完全集中在获胜者的外观形象。
选美是对选手的外观形象和内在素质的综合审美评判,优胜者是作为“一个美丽而完整的人”而胜出的。从三大国际选美竞赛(“世界小姐”、“环球小姐”和“国际小姐”)的发展史可见,现代选美经历了一个从外观评选的娱乐选美到身心兼评的人文选美的转化过程。
创始最早(1951年)的“世界小姐”评选,一开始只是一个为宣传英国旅游而设置的“比基尼选美”,但因持续招致社会批评,尤其是女权主义的抨击,该选美活动在上世纪80年代改弦更张,提出了“有目的的美”(Beauty with a purpose)的口号,不仅增加了才智和性情评选项目,而且将“做一年全球慈善大使”作为冠名“世界小姐”必须履行的义务。“环球小姐”和“国际小姐”评选也有类似口号提出,宗旨均在于“通过美的力量让世界远离恐惧,走向友爱”,要证明“美不只是皮相”(Beauty is more than skin-deep)。
当公众的眼睛完全被引导向三甲选手长相的时候,“选美”呈现于观众的就只是她们的皮相(skin-deep)。因此我们看到,这个中国选美赛季中,迄今为止关于选美的争议,就完全是那些三甲选手“美/丑”的皮相之争。
这个现象的直接结果就是,此类选美活动中既有的深层评选缺陷,即选手才智和性情的缺陷,被完全遮蔽了。包括重庆三甲在内,单就长相而言,各地三甲选手绝不应归于“丑”;她们普遍不被公众认可,根源不在于她们的长相不足为美,而在于她们所展示给公众的形象缺少现代青春女性美应有的生气、个性和亲和力。准确点讲,一些选手不同程度暴露于公众的其内在素质的匮乏和平庸,强化了她们外观的不足,是真正挫伤公众的审美期待的根源。
现代意义上的国际选美,本质上是资本经营的娱乐文化产业。它无论如何引用文化价值作自我修正,仍然从根本上消除不了将青春女性作为审美消费对象的属性,而且资本的逐利动机,无论对于主办方,还是对于参选方,都是根本的推动力。
正因为现代选美有其社会、文化的根本缺陷,它在其原生的西方世界所遭遇的困境和限制愈加严重。“世界小姐”赛事在其诞生国英国,曾经是由英国广播公司(BBC)代理传播的热门节目,但自上世纪80年代开始,因为“过时老套和政治局限”,被BBC放弃,失去强势传播媒介,影响力日下,现在成为“只能在网络中传播,寡为人知”的赛事。
欧洲世界的选美原型出自希腊神话中的“帕里斯的评判”,讲的是东西方古代文化中一再重述的“美人误国”故事:众神之主宙斯之妻赫拉、智慧女神雅典娜和美爱之神阿佛洛狄忒(维纳斯)争评最具魅力的女人,担任裁判的特洛伊王子帕里斯裁判阿佛洛狄忒获胜。帕里斯的裁决使他在美爱之神的帮助下获得了世界上最美的女人——斯巴达王子之妻海伦,但是也为他的王国招致了长达十年的战争,最终的结果是希腊联军摧毁特洛伊城,夺回王妃海伦。
赫拉代表权力,雅典娜代表智慧。对海伦神话作现代解读,海伦代表肉体的美和欲望。我们应该获得的现代教训是:如果迷恋肉体的美,听任欲望冲动,“美”就是毁灭的力量。
从神话到历史都揭示出选美的深刻矛盾和危机。我们难道不应当从目前的皮相之争摆脱出来,对选美热潮背后的社会-文化问题作认真而深入的考究?
堕入“皮相”之争的选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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