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29日黄金价格暴跌,当日下跌77.10美元至1,709.90美元,跌幅4.3%,创有史以来第四大单日跌幅。
随后的交易日里,全球黄金期货进一步扩大跌势,引发市场悲观情绪。
有人说,黄金十年牛市即将出现拐点;有人说,金价长期向上的趋势很快将逆转;当然,也有人说,这什么也代表不了,只是正常的市场波动。
每年一次,中国黄金集团公司(以下简称中国黄金)总经理、党委书记孙兆学要和国内外一些行业人士一起,玩一个叫“猜金价”的小游戏。
尽管黄金价格在这些年起起落落,但显然,一直押金价上涨的人,赢得最多。
即使在爆发全球金融危机的2008年,大宗商品全部大幅下跌,有的甚至跌幅超过50%以上,而黄金的价格距离历史高位也只下跌了10%。
全球最大黄金生产企业巴里克和第三大黄金矿业公司安格鲁阿山帝,近几年来均纷纷将自己的套保头寸减为零——这表明他们对黄金价格的长期走势看好。
因此,有业内分析师将中国黄金的快速发展,归结于金价的持续攀升。
孙兆学并不否认这一点,但他认为,金价上涨不是中国黄金快速崛起的唯一原因,甚至不是主要原因。
“集团公司这两年的增长,一方面得益于以金为主、多金属并举的战略调整,现在黄金只占集团公司总利润的三分之二;另一方面,得益于产业链向下游延伸,从单一矿产向黄金产品设计和销售扩展。”
此外,与国内主要竞争对手山东黄金(33.82,-0.70,-2.03%)、紫金矿业(4.27,-0.09,-2.06%)比较发现,加速资源获取也是中国黄金跨越式发展的重要推手之一。
五年前,中国黄金拥有的黄金储量还只有275吨,到2011年底,这一数字跃升为1380吨,一举超过山东黄金集团和紫金矿业。根据公开的数据统计,截至去年底,紫金矿业黄金储量为1121.39吨;山东黄金上市公司权益储量400吨左右,加上拟增发收购集团的308吨资产,储量达到708吨左右。
其实,单就体量而言,在动辄千亿的央企俱乐部中,中国黄金总资产不过535亿元,截至2011年底,其营业收入791.63亿元,但净利润达到33.43亿,在6家冶金央企里,排名第三,超过巨无霸企业中铝公司和鞍钢。
由于“统购专营”的因素,黄金行业多年来处于半封闭状态,市场化程度很差,而且中国黄金作为最晚一家(2003年)由国家机关转型而来的央企,它的盈利能力很容易被外界贴上垄断的标签。
在对孙兆学的专访中,记者试图梳理以下问题:在落后于竞争对手的境况下,中国黄金何以赶超?在市场狭窄的空间里,中国黄金靠什么抢占资源?黄金作为国家战略资源,在海外资源战上,中国黄金怎样后发制人?置身周期性行业,在景气指数不确定的背景下,如何踩准未来大势?孙兆学,这位有着晋商传承的央企领军者,又将演绎一段什么样的资本商道?
强劲扩张资源
对矿业公司来说,矿山资源无疑是最重要的“粮草”。
“有矿才有未来”,在孙兆学看来,矿业公司的竞争优势主要表现在获取资源的能力上,“这几年我们悟出资源的重要性后,获取资源就成了首要任务。”
在斯罗柯资源技术有限公司咨询师陈源看来,在扩张方式上,中国黄金和巴里克公司的做法很相似——以拿资源为主:“如果他们看中了一块资源,而此资源的载体是一家公司,他们就会直接把公司吃掉。这两家企业都极少跟没有资源的公司合作。”
陈源曾经为巴里克、安格鲁阿山帝等世界一流黄金公司做过中国矿业市场评估和开拓。在接受记者采访时,他表示,除了扩张方式,中国黄金和巴里克还有两点相似之处:只投自己熟悉的领域;管理层对市场的准确预判。
巴里克仅用20年时间,就从行业新兵一跃而成全球排名第一的黄金矿业公司;而中国黄金也在短短四五年内实现跨越式发展,超越对手,成为名副其实的国内黄金龙头。
追溯中国黄金的成长史,其整个行业的资源储量可谓“先天不足”。2007年以前,中国黄金拥有的黄金储量只有275吨,所占市场份额很低,集团公司旗下的矿山还有很多因为资源枯竭而面临关闭。
出现这种情况,有其历史沉疴:20世纪90年代末,由于国家急需黄金以缓解外汇紧张,采取“有水快流”、大上快上黄金项目的政策,将黄金优势资源企业向地方下放,留在中国黄金总公司(中国黄金的前身)的,几乎都是资源枯竭、冗员众多、负债高企的企业。
因此,从2003年开始转制,到2006年底,四年时间里,中国黄金的年平均增长率不到5%。
相比而言,山东黄金和紫金矿业的先天条件要好得多。前者地处胶东半岛,是我国著名的“成矿条件好、矿山集中、品位高”的区域,在中国黄金的前十大产出省份排行榜上,山东省一直排名第一;而后者由于是民营企业,机制灵活,在2005年前——当时拿矿的成本还很低——买了很多矿。
了解中国黄金发展脉络的人都知道,作为黄金行业里唯一“中”字头的央企,中国黄金曾一度为“番号”而战。
孙兆学从中国铝业(6.75,-0.30,-4.26%)空降到中国黄金担任总经理时,即2006年底,中国黄金的利润只有6亿元,而当时紫金矿业的利润已经达到24亿。
最关键的是,当时中国黄金的年销售收入仅85亿元,在央企中排名106位;而国资委提出,要在四年后将央企整合到百家以内。
要么大发展,要么连“番号”都保不住——刚来到中国黄金的孙兆学,对形势有着清醒的认识:“黄金对国家非常重要,中国不能没有黄金,但可以没有中国黄金集团公司。”
因此,孙放言,要在四年内,将中国黄金的主要利润指标翻两番。这项当初被很多员工私下认为“根本办不到”的目标,最终不到四年就实现了。
2010年末,中国黄金的黄金资源储量、总资产、销售收入、利润四个指标分别达到2006年的4.7倍、5倍、6.1倍和5.1倍。
在整个“保番”过程中,孙兆学把获取资源作为一个重要任务。
2008年,中国黄金斥资2.18亿美元,从艾芬豪矿业公司手中买下金山矿业41.99%的股权。金山矿业是一家在加拿大多伦多上市的公司,其所拥有的内蒙古长山壕金矿是国内规模最大的低品位露天金矿之一,黄金资源储量100多吨。
此外,在2008和2009年,中国黄金还分次收购了斯凯兰矿业有限公司100%的股权。斯凯兰在开曼群岛注册,其主要资产是位于西藏墨竹工卡县的甲玛铜多金属矿项目。
除了对外并购之外,孙兆学对内的发展思路是深部挖潜和周边整合。所谓深部挖潜,就是对老矿山再进行深度勘探,加大技术改造,延长服务年限。其中,内蒙古苏尼特金曦公司是中国黄金“深部挖潜”的典型案例之一。该公司在零下20多度的寒冬进行野外地质施工,仅用4个月时间就完成了大型金矿的地质勘查工作,新增资源储量达到25吨,完成了由资源危机矿山到大型黄金生产基地的凤凰涅槃。
而周边整合,就是“把原有项目周边的一些小矿、民营矿、投资不够的矿拉到一起,整合成一个大矿,原矿主既可以直接拿钱走人,也可以入股一起干。”在孙兆学看来,这样做,既符合国家对行业发展的指导思想,也符合当地百姓和民营企业的利益。
中国黄金平均每年整合50个矿权。这些矿权的整合,大部分是和当地的经济发展规划同步。
比如西藏甲玛项目,在并购大矿的基础上整合了周边14家民营矿企,整合的过程并非一帆风顺,中国黄金曾经“为一个矿权,谈判46次”。
并购之初,甲玛矿项目的探明储量仅为80万吨铜、20多吨黄金。此后,中国黄金累计投入勘查资金2.8亿元,进尺20万米,目前探明铜800万吨,钼金银铅锌等金属量也大幅增加,各种资源折合铜当量达到2000万吨,是2007年整合之初的20多倍。中国黄金所花的每一分钱都金灿灿地见效了。
目前,中国黄金拥有黄金资源储量稳居全国第一。此外,还有990万吨铜、200万吨钼——分别位居国内有色行业储量排名的第五、第三位。
尝试各种融资方式
如果说资源是必备的“粮草”,那么资本则是获取资源的“通行证”。
“在资源战略中,资金是基础,是‘血液’。没有资本运作,这个企业(中国黄金)走不到今天”,对于资金的重要性,孙兆学从不讳言。
“我刚来时,集团公司的账上当时只有3亿,勉强够买一个小矿”。因此,孙兆学上任伊始的首要任务就是“筹钱”。
此后,从2007—2011年,中国黄金和旗下A股上市公司中金黄金(21.52,-0.30,-1.37%)(600489)通过银行间市场发行短期融资券,合计融资近50亿元人民币。
2009年,集团公司又通过发行企业债,融资20亿元人民币。
此外,集团公司和中金黄金还通过中期票据的形式,融资近30亿元。
2008和2011年,中金黄金通过两次增发实现再融资达68亿元。
2010年12月,以金山矿业和西藏甲玛项目为主体成立的中金国际(2099. H K),在香港主板成功上市,融资3亿美元。
“十几种融资方式,我们几乎全用过,目前财务状况良好,截至2011年末,资产负债率只有50%多。”
资本的放大作用在中国黄金并购之路上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当孙兆学得知湖南怀化政府想找一家有实力的企业来整合当地资源的消息后,立刻飞赴湖南,最终花四五千万人民币,中国黄金就整合了当地50吨黄金资源。在证券分析师的眼里,这50吨黄金,要是在资本市场操作一下,最少值5个亿。
在采矿行业发展成熟的国家,矿业公司在探矿阶段,就可以利用其探矿权和潜在资源,在资本市场上融资。融得的资金可以用来进行更大规模的勘探投入,不仅能够让资源得到最大限度的开发利用,而且能帮助企业有效降低风险。
但国内矿业公司还很难做到这一点。孙兆学告诉《英才》记者,中国黄金也在尝试利用探矿权来融资,“我们做了两支基金,但目前还不成熟。”
“呆矿”变资源
有了资源,如何提高资源利用率成为下一道难题。
“品位低、分布散、难选冶多”,是业界对中国黄金资源特点的评价。据公开资料显示,我国已发现黄金矿床近万处,资源总量可达20000吨。但目前已探明的金矿床仅约2000个,探明储量在6000吨左右,其中,约有三分之一是难处理的“呆矿”,开发利用难度非常大,是制约我国黄金工业快速发展的瓶颈。
多位行业分析师在接受《英才》记者采访时均表示,与山东黄金相比,中金黄金最主要的劣势就是“矿山比较分散,且品位大多不如胶东半岛的矿高”。
不过,孙兆学并不将此视为难题,“我们的技术在国内是最好的”。
比如中国黄金旗下的内蒙古乌山项目,与中信重工合作,成功研制并使用当时国内最大型的矿用磨机设备。业内人士指出,国际大型矿业企业生产规模巨大、效率高,重要原因之一是露天矿多、井下矿少,因此,大型矿用设备能够运用自如。而乌山项目正是采用了露天开采、使用大型设备的模式。
此外,中国黄金拥有国内唯一的国家级研究院和设计院——长春黄金研究院和长春黄金设计院。借助这两大科研院所的力量,中国黄金在处理“呆矿”方面有着独特的优势。
据中国黄金副总经理杜海青介绍,集团公司自主研发的生物氧化提金技术,能够使难浸金精矿的金回收率由30%以下提高到95%;原矿焙烧技术,能使难处理金矿石的金回收率由30%以下提高到82%;两段焙烧脱砷技术,能使尾矿中重要污染物砷的回收率超过90%,并作为工业原料销售。
这三种技术解决了黄金冶炼领域的三大世界性难题,使此前国内超过3000吨无法选冶的黄金资源得以开发利用。
西藏甲玛项目也是利用先进技术提高资源利用率的典型案例。甲玛矿的原矿中,含有铜、铅、锌、钼、金、银等多种有价元素,要在选矿过程中同时回收这几种金属,是一个世界性技术难题。中国黄金开展专项攻关,使多金属选矿分离试验取得重大突破,实现了资源的综合回收利用。据悉,该项目已被科技部列为国家“十二五”科技支撑项目。
甲玛矿并非个例。黄金复杂的成矿特点决定了它常与其它有色金属伴生,比如铜、银、钼等。而在市场价格上,黄金与这几种有色金属常常是逆向波动、此消彼长。如果发展多金属战略,则既能让资源利用达到最大化,又能有效防范产品单一带来的风险。
因此,孙兆学将中国黄金发展的核心战略定为“以金为主,多金属开发并举”:“消耗同样的资源,原先只生产金,现在同时生产其它金属,创造的价值和利润自然是不一样的。”
目前,除黄金外,铜成为中国黄金的第二大发展重点。截至2011年末,集团公司已探明的铜储量达到990万吨。
有色金属行业分析师告诉《英才》记者:在几种基本金属中,铜是最稀缺的,由于其良好的性质,具有不可替代性和刚性需求;而我国铜精矿供给非常紧张,因此铜矿利润相对较高。
根据中国黄金公布的财报,其2010年铜产品的收入28亿,占集团公司总营业收入的5.6%。
合作收购海外资源
对于海外资源的获取,孙兆学寄予很大期望。2010年12月,中金国际上市之初,公司就表示,会将募集资金的30%(约1亿美元)用于海外资源收购。
中国黄金的目标是,到2015年底,将集团公司的海外产量提高至20吨。
事实上,此前中国黄金一直在巴西、委内瑞拉、俄罗斯、蒙古和刚果等国家和地区寻找矿山。2011年,集团公司在吉尔吉斯斯坦成功收购铜金矿山。
关于“走出去”的方式,孙兆学总结了几条:
自己独立走出去,看来难度非常大,现在做的主要还是前期的探矿。
借助民营企业的力量。有些民营企业有海外关系或资源,但其采矿实力和技术可能不足,或者只是获得了探矿权,后期的开发和管理跟不上,这时候中国黄金就可以与之合作。“比如,在柬埔寨,中国黄金就和一家民企合作,提供资金和技术,占60%的股权,对方则把探矿权折合成40%的股权。”
与国有企业合作。其他行业的国有企业,有些已经进入某个国家很多年了,在当地有人脉、了解当地的法律文化。这时候,如果中国黄金也在这个国家获得了矿权,但对当地情况不太了解,就会去找那些国有企业来合作,给对方一定的股权。“比如,在吉尔吉斯斯坦,我们与国机集团有合作;在巴布亚新几内亚,我们与中材集团合作。”
与国外公司置换股权。“对方在初级探矿阶段获得利润,后面的利润就我和他共同获得。”
开发海外资源的潜在风险和成本比国内大得多。有分析师表示,与中国黄金、山东黄金相比,紫金
矿业这两年的发展速度慢下来,主要原因之一就是“他们新收的矿大部分在国外,国外采矿风险和成本都会很大”。
不过,在孙兆学看来,走出去,不仅仅是为了多拿资源,还为了学习世界一流矿业企业的经验。“这两年,我们在海外做的一些项目沟通和交流,对我们自身的观念改变有很大帮助。”
今年2月底,巴里克黄金公司总裁兼首席执行官亚伦·瑞金特来到北京,与孙兆学会面。其实,早在两年前,身为中国黄金协会会长的孙兆学,就曾经组织全球15大黄金矿业公司的董事长和C E O来中国,与国内五大黄金集团的企业家交流。
“目前,央行储备黄金的主要渠道是我们自己生产和回收,相比于海外运作,成本大大增加,应该适当对一些产业界和银行界放开国外黄金的进口权,国家也应加大对黄金企业的支持力度,支持企业去国外购买资源,企业可以在开发出黄金产品后,用产品来还贷,这要比在国际市场上直接购买黄金划算和安全得多。”
在孙兆学眼中,中国黄金的海外扩张,关系的不仅仅是一个企业的增长和发展,更是一项重要的“国家战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