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却死者可以,别忘明天还需要捐躯者
战友玉谦:
这是一个最让我揪心的夜晚……为此我们已回避几年了——怕这一刻——怕面对你的镜头,怕面对你的生死兄弟连。前几天你说本月(11月)28日将去广东领奖并发表感言。由于我们有约,要谈谈这部作品,我只有在这个夜晚与“死者”和“活者”相聚,度过这个人鬼模糊、很漫长、难熬的夜晚。
记得是在半个月前你告诉我,《生死兄弟连》被中国纪录片协会评为最具文献价值的纪录片大奖,你本人被评为最佳摄像。这是你和战友用生命和鲜血换来的“镜头”啊。看片子的过程,我的头皮发炸,又不得不看下去,体验你们的曾有。
为了这部纪录片,你几乎放弃了一切。你人生的苦难到了只有用宗教去化解的程度。对一切名利似乎已不经意了,而你却重视这次南方之行。在颁奖仪式上你谈什么,你要跟我沟通、交流。我想是四个字:战争、战友。或者是两个字:血情。
记得2009年的春上,为了制作这部片子,你跟我倾诉了很多次,“五一”期间我们还去了一次山东。你见到战友,你们喝得翻江倒海,你们心里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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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这部片子,你也是伤透了心:一个个主流媒体的“回避”,大小衙门的“冷淡”,以及制作这部片子经费的尴尬。为了战友,你几乎成了见不得天的人,偷偷地干活。即使这样,你也没有去向曾指挥和发动那场战事的人去游说。军人当初报国的情景,被执政者遗忘了,(参战的那些人)被时代给抛弃了。讲起他们来,总觉他们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当年“新时代最可爱的人”,在有的地区被划为社会不安定分子之列。这是时代的悲哀,是军人的悲哀啊!他们为之保卫的国家把他们遗忘了?我想不会的,可是为何提及他们就哑然呢?堂堂一本军史书,偏偏把中印、中苏、中越边境战事给省略了。中国军队怎么了,中国军人怎么了?而他们是一些流血不流泪的人。
你为了16位烈士的名分,我为了赵尚志头颅,我们只有脱掉军装,去为为国捐躯的人去做事,去进行心灵超度……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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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有些军人不是写血书报国,却整天为了晋级晋衔的事纠结,这是最要命的。重要的是,像孙兆群这样的人,打仗可一个顶百,可当道德模范人物,但在部队并不很受重用。
我也经历了你同样的境遇,因为我们去为死人(或者烈士)做事,总是要遭难的。我们只有脱掉军装,才会保住“良心”。我知道这正是你的悲伤和痛苦之处。为了一种神圣,为对那些军人个体命运的关注,我们才甘愿放弃目前比较优越的部队环境。没有人命令我们这样做,也没有人支持我们这样做。当一个持有公民身份证的人,心灵得到一丝解脱。如果抵御外寇,我们可以再上战场。
我知道指挥那场战事的人,大都走上了军界高端。可我不知道金星闪闪之下,他们是否曾怀念死去的部下、那些贫苦人的儿子,想没想到从战场下来的伤残老兵——25年前那群军人,一起出生入死的战友们?
记得寻找赵尚志头颅之初,我报告无门。你还调侃我:整天捧着赵尚志的头颅到处跑,像一个“汤鸡鹅嘚”……说嘴打嘴,没想轮到了你:你为了一个个死去的战友,为了一个个变为社会弱势群体的战友,你卸掉了盔甲,再次走进无敌人无对手的“战场”,为战友们凄惨的命运而奔走呼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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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友玉谦,作为当年从死神那里夺下“镜头”的人,作为纪录片的导演,你的身影并没有出现在《生死兄弟连》这部纪录片里,你仅仅是一个叙述者。你的良苦用心我是揣摩到的啊!这些年你一直履行着自己的诺言,为了给战友们疗伤。
这部纪录片看的次数多了,会发疯的。而主流媒体是不理会的,多亏上海电视台纪实频道那些有良知的人,纪录片才面世。由于老军人、中国电视纪录片学术委员会会长刘效礼等人力推,这部纪录片才获得口碑。其实这不是你们的制作技术有多高,而是那些人的命运实在让人揪心。
不用给什么奖啊,给伤残老兵增加些扶助金比什么奖都有意义。如果不是孙兆群的照顾,烈士的父母怎么能度过残年?这部纪录片记录的是“军人的悲伤”啊!我看到战友们对着镜头“誓死”不肯流泪啊!
看到孙兆群和战友的眼神、表情,还有他们的声调,有种重锤击胸的感觉,喘不过气来。他们当年可是“新时代最可爱的人”啊!
战友玉谦,你曾对我说,麻栗坡的陵园晨雾缭绕时总有出操喊口号声。老李啊,你还是拿起摄像机吧,还需要你为他们去做事情啊,你没尽到力,他们就不会安息的……
很多话,我们见面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