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生活的不优美


 

1828 

清晨五点,我挣扎着爬起床,去那个全世界最混乱丑陋的地方——北京西站接父亲和女儿。因为女儿将到北京上学。这是她突然而坚定的决定。我无法拒绝。今天还是展会的最后一天,上午接完他们,还要去农展馆准备撤展。

在出站口迎来父亲和女儿,大包小包的,我决定打车回家。由于没找到出租车道,只好到站外打车。站外停靠着很多“黑车”,我统统不理,径直往前走。女儿不解,我告诉她,这些人都是不遵守职业道德和服务规则的自私自利者,可能还与火车站主管部门相“勾结”,不要支持这类人。我还谈起曾经两次因为路程近而被拒载的经历,虽然这一次我们路程不近,但我不会纵容他们。走了很远才打到车,但我相信克服生活的不便坚持原则是有必要的。

可能近来太疲惫,心里又总记挂着借读证明还未办理的事,女儿觉察到我的状态跟暑期不一样。哦,敏感者!我在内心轻叹一口气。太聪明太敏感的人自有不幸,这些人总能准确捕捉到他人的情绪、心事并为此思虑、反馈。现在的我喜欢迟钝的人。最好都像我一样反应迟钝心灵明亮。我不喜欢看人脸色,更不喜欢揣摩的艺术。干嘛要有那种机智?

安顿好父亲和女儿,匆匆赶到农展馆展会现场,朋友L也在那里,她突然说这几天总在琢磨给我介绍对象结婚的事,因为她觉得我需要有人帮忙带孩子。结婚?带孩子?“省省吧,我不找男保姆。我也不会蠢到用一个错误解决另一个难题。”何况世道糟糕透顶,身边到处是比我年轻漂亮、收入高、交际广的未婚女青年都在找寻,何况我根本不知自己想要什么人,也可能我根本不想要什么人。

 

2829 

今天调休。820带女儿去附近那家小学,女校长正好在。本来说要考试,但试卷被另一个老师全带走了。我说:“您放心吧,这孩子成绩一向很好,没问题的!”校长问女儿:“有问题吗?”女儿答:“没问题。”校长很开心,叫我们31号直接前来报到。

然后,又去街道办事处开借读证明。准备的材料里就缺暂住证,必须先跑到居委会警务站,上次我去的时候工作人员不在。这次填了表、交了照片,说最迟明天下午才能拿到。我着急,太着急了,害怕后天报到缺《借读证》被学校拒绝。警务站门上贴着两个电话,我给其中一个打,女同志,态度很好,说明情况后她表示只能明天下午办,解释说明天上午她要送孩子去机场出国留学。哦,留学?我恍惚了一下,曾经我也是一个想留学美国的孩子……好吧,只能明天下午再来碰运气。但,明天要上班啊。那,只能中途请一小会儿假,但,明天一天非常忙啊,那也没办法,还是得办,必须办好……心里七想八想,感觉操碎了心,唉,真不容易。

午饭后带女儿去王府井儿童用品商店,买了一大堆新衣服、裤子、鞋袜。小女孩很兴奋,我则快累趴下了。到肯德基要了一杯咖啡和甜筒,我满腹心事地坐在二楼窗前,凝望王府井喧闹的人来人往,叩问自己是否有能力做一个好妈咪,既让女儿拥有不匮乏的生活,同时还能让钱足够花?这真是难题。如果钱不够花我就得另寻生路,比如兼职当妓女什么的,我听说高贵的灵魂即使当妓女仍是高贵的……好吧,开个玩笑,聊解人生的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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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忙昏了。K报每周1/4版专栏软文今天务必撰写和设计完稿;C报编辑提醒我上周约了一篇环保宣言的老总访谈,最好今天提供,另附老总JPG格式照片。老总不在,我上哪儿弄照片啊。精工装册子要重新开始整理、修改、设计,原稿只有转过曲的设计文件,文案得全部重新敲然后再修改和添加,这,是一件坑爹的活儿!大店定位和开业方案本周要完成初稿,我还没开始呢。最可怕的是,听说电台广告的音频播出效果不理想,可能要重新录播,再录就是第三次了。J电视台工作人员总在给我电话催那笔预付款,我快烦死了!

最重要的,我知道今天下午我必须请假出来办暂住证。幸运的是先前电话联系过的警官正好在,她帮我标注了一个“急”,让我先去派出所办。短短20分钟内就接了同事三个电话、两条短信,都是关于电台广告重新录音的事。催死人了!等我马不停蹄赶到派出所,电台那边又来电话,说发了一封音频邮件,看声音是否合适,而且还得立刻去电台录播,因为电台四点半下班。我一看时间,快三点了。还好,暂住证办得顺利,办完立刻赶到街道办事处。但电台方面又来电话催促,上司也来电话催促,务必马上赶去电台录制,否则明天广告来不及换。我只得给一位朋友打电话求救,把所有资料交给她拜托她帮我办理借读证,我则匆匆赶回公司处理工作事务。

一整天不停地走路、走路、再走路,说话,接电话,奔波,疲惫。可能是着急上火,牙开始疼,越来越疼。等录音终于搞定,回到家已经七点。心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虽然今天忙得晕头转向,但毕竟一切顺利。

晚饭后,带女儿去药店买了治牙疼的消炎药,顺便去学校周围转一转。我们沿着宽阔的操场周围散步,我告诉她,从明天起,那将是她新生活开始的地方……或许也是我的,我想。

 

4831  多云转晴

晚上去百老汇电影中心看了一场露天电影音乐会,一结束我就匆匆离开了,因为女儿在家等着我回去为她包书,明天是她开学第一天。我没时间参加随后的酒会听听别人怎么说,也没时间坐在库布里克喝杯咖啡,慢慢回味无声电影与实验音乐的结合到底意义何在。虽然我很想。步行在回家的路上,我的步履都是焦虑不安的,如果我没记错,一共有九本书需要包。

养育孩子是父母的责任而非恩典。我持这个观点。作为一个近乎绝对的个人主义兼自由主义者,养育孩子让我经受了“牺牲”的考验并明了何谓“不求回报的付出”。一些佛教宗派非常强调父母之恩,似乎也是有道理的,父母对孩子无私的爱和牺牲精神,有时简直接近“佛”的境界。

包完书已经晚上11点半了,孩子睡着了,我哈欠连天,疲惫至极。明天一早620分就要起床,帮她梳辫子,带她吃早点,送她去学校,还要提醒她别忘了带这带那。从女儿到北京度暑假一直到今天开学,这段日子以来,奔波劳累苦不堪言。但,这也是为人父母应有的承担吧,与其说什么“伟大”,倒不如说这是宇宙与生命的奥义所在——所有从父母那里领受的爱与责任,他们有一天也会全部施予自己的孩子。生命因此薪火相传。过分强调“恩情”何尝不意味着对“回报”的过分看重?作为母亲,我不过是孩子生命旅途中暂时的领路人和结缘者,作为生命个体的我仍需追寻属于自己生命的永恒意义,如果真有这种东西的话。

生活到底是什么?人活着到底为什么?我不知道。昨天看到一个朋友N年前送给我的傅雷译的《贝多芬传》译序中一段话,不禁感慨万千,那段话是:“惟有真实的苦难,才能驱除罗曼蒂克的幻想的苦难;惟有看到克服苦难的壮烈的悲剧,才能帮助我们担受残酷的命运;惟有抱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精神,才能挽救一个委靡而自私的民族……不经过战斗的舍弃是虚伪的,不经劫难磨练的超脱是轻佻的,逃避现实的明哲是卑怯的……”

虽然我的思想并不伟大声名不够卓著,但,这段话仍带给我莫大的欣慰和鼓舞,一种深沉的感动,尽管我不知那欣慰来自何处,那鼓舞又将走向何方。

 

 

 

                                            201191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