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书城》杂志2000年第5期
下面这篇作品,作于我“清静岁月”的尾声1998年,足见“不务正业”之天性,即使在“清静岁月”中也还会心有旁骛。
此文原是应《三思评论》之约而作,最初主编希望我写一篇与科幻有关的文章,谁知一写写成了小说形式,但其实没有什么科幻内容,主编谓之“人幻”,信然。不料《三思评论》寿终正寝,此文遂改至《万象》杂志发表,却又不料被《书城》杂志抢先刊登。
写此文时,小女方念小学,听说我在写“科幻小说”,率尔道:“我也来写两段!”我姑妄听之,就让她来写两段。她在电脑上劈里啪啦敲了三段内容,我一看,居然有两段可用,就真的用了。所以当初发表时就是两人署名。
此文中所有人名,都是金庸小说《笑傲江湖》中的角色(作为一个热心“金迷”,我将《笑傲江湖》排名为金作第一),我这样做当然属于向金庸“致敬”之举。但后来在媒体上看到金庸表示,他对于他小说中的人名也拥有知识产权,故此种做法——他不是针对拙作而言的——也属侵权。幸好拙作发表在先,金庸作上述表示在后,想来金庸也不至于“溯及以往”吧?
特别说明一下:下面这个文本完全保持了当初发表时的原貌,这次我没有对它作过任何修订,所以读者可以看到,我预言的内容中已经有一项被证明是错了。
公元2050年:令狐冲教授平凡的一天
江晓原 江天一
公元2050年,一个深秋的早上,“已凉天气未寒时”,中国东部S市F大学的令狐冲教授,懒睡到九点多钟方才起床。昨晚在国际互联网上和他的老对手——美国费城的田伯光博士——的一盘围棋下得他头昏脑胀。
令狐冲教授的太太是一家跨国大公司的白领丽人,也是“在家上班族”。此刻她正在可视电话前和客户谈一笔外贸生意。虽然是在家,到了“上班时间”,令狐太太总是照样穿好套装,整理好发型,并且薄施脂粉,显得风韵宜人。令狐冲教授从房门外面欣赏着太太的侧影,心里不禁有点感谢起可视电话来了。
由于太太的贤惠,令狐冲教授得以享受现成的早餐。
安装在餐室墙面上的超薄型大屏幕彩电中,著名主持人任盈盈小姐正在报告体育新闻:“昨晚中国国家足球队以0比3负于韩国队,中国足球冲出亚洲的努力再次宣告失败……。”无论是对足球兴趣寡淡的令狐冲教授,还是他那已经退休的球迷父亲,对于这种失败早就习以为常了。
令狐冲教授随口发出了“转换到188频道”的指令,只见另一位大家熟悉的播音员余沧海,正在报告上海股市当天的开盘情况:上证综合指数8918点。想到自己持有重仓的“中国长虹”和“东方海尔”股价都已经攀上300元大关,令狐冲教授不免有些得意。“中国长虹”已经有92年历史,这一年在全球500家最大企业中排名第28。
早餐后令狐冲教授照例要去书房。
令狐冲教授的正式职业是经济学史教授,这样的职业通常被归入人文学者之例;而人文学者对电脑、国际互联网之类先进技术的恐惧和反感,半个多世纪以来与日俱增。直到此时,仍有不少著名作家只会将电脑当作打字机使用(语音输入技术虽走红一时,最终大部分作家却不喜欢),而在国际互联网上的通讯则要靠秘书代劳——如果他或她雇得起秘书的话。但是令狐冲教授却是少见的例外,他是人文学者中少数狂热的电脑和网络迷。
他的书架中有一半层格是放不进书的——那是专门用来放光盘的。光盘书已经和传统的纸质书籍平分秋色,但是并未象上世纪末许多未来学家所想象的那样完全取代纸质书籍,因为一册在手的感觉,毕竟不是在电脑屏幕上阅读光盘所能替代的。比如《海上丽人》,是令狐太太喜爱的时装杂志,她就不愿意订阅光盘版,更不要说直接发到电脑上的电子版了。她喜欢把玩印刷精美的书籍和杂志。令狐冲教授当然很乐意接受光盘版书籍,但仍然有不少书籍他愿意收藏传统形式的,比如艺术、古籍、中国的古典文学之类。
出版光盘和出版书籍对学者和作家来说都已成家常便饭,令狐冲教授自己就出版过3张光盘,其中比较走红的一张是贝塔斯曼中国分社为他出的《经济动物之觉醒——2000年时的中国金融》。
书房中自然少不了电脑。英特尔的芯片常青不老,Microsoft则早已成了软件和网络的代名词。从55年前的Windows95以来,这个著名的个人电脑操作系统已经升级过17次,现在的正式版本号是21.00.480e。不过人们对于用公元年数的后两位来称呼Windows版本的做法已经厌倦,况且到了这个世纪末又会发生重复,所以改为用一个个好听的名词来命名——令狐冲教授上个月刚刚把他的系统从Windows光荣版升级到了最新的维纳斯版。其实这种命名思路在上个世纪末的一些盗版光盘中已经出现了,例如那时一个有名的盗版系列《大众软件》,就有水晶版、钻石版、翡翠版、月光版等等,层出不穷。
对于令狐冲教授这样的家庭来说,上网费用已经低廉到和免费没有什么两样了,所以他书房里那台电脑24小时都开着,并且始终连接在国际互联网上。他先在电脑中开启信箱,今天的邮件经过一个过滤程序(专门用来滤掉广告之类的无用信息)筛选之后有:
近年来发行量非常大的日报《文化商报》,
本市的经济报纸《新闻报》晨版,
《纽约时报》中文版,
当地社区的一份免费小报《天上人间》,
日本的一种成人杂志《春の気》,
周刊《臺灣特别行政區文化通報》,
定居在南非的老朋友任我行的问候信。
此外还有昨晚与田伯光之战的记录谱。网上的围棋俱乐部通知令狐冲教授,由于昨晚他与田伯光之战的胜利,他的等级分已经达到四段选手——这可是他努力了两年多的结果。
至于那些报刊杂志,也都反映了时代特色。
文化是越来越普及,但是也越来越商业化了,所以在S市出现了《文化商报》,已经创刊十年,如今风行全国。对于令狐冲教授这类人,更成了必读报纸。
随着中国经济的持续发展,国际地位日益提高,以至于《纽约时报》和其他几家著名的西方大报也有了中文版。
社区小报到处都有,全靠登广告赚钱,免费赠送给所在社区的居民阅读。报上倒也有政治、经济、体育、影视、文化、历史等各方面内容——这种办报方式全是从西方学来的。
国内外的成人杂志早已被允许公开发行。在刚开始的一小段热潮之后,读者数量也就稳定下来,并未形成洪水猛兽,而性犯罪发案率却下降了不少。许多受过良好教育的公众早就接受了这类杂志,比如令狐太太就不反对丈夫阅读《春の気》——有时候她自己也要看两眼呢。
《臺灣特别行政區文化通報》周刊,是台湾以比香港模式更自主的条件回归大陆后,创办的一份半官方刊物,主要以大陆知识分子为读者对象——但依旧用繁体字。
在另一个信箱中,令狐冲教授看到两份他所指导的研究生交来的开题报告。他比较认真地阅读了这两份报告,就用电子信箱的“回复”程序给其中一份批了“很好,同意”;另一份则是“请于今日下午三时到我处面谈”。他对后一份报告感到十分不满意。
上午令狐冲教授去看望他小学的同学刘正风。
刘正风骨子里是一个真正的才子,只是他过于崇尚“行云流水随意所之”的境界,搞得快40岁还没有一个固定职业。在旁人看来他虽是不务正业,甚至有些潦倒,其实他本人却感到生活非常幸福。
刘正风是神童,11岁时进了K大学的少年班,16岁毕业。当时他在理论物理方面显示出来的天赋,已经令真正的行家有“恐惧”的感觉。好几位名牌教授争着请他去读研究生,甚至还有剑桥大学送他奖学金的传说。正当人人都认为他在物理学界前程无量,眼看一个“中国的朗道”指日就要出现时,他却突然迷上了摇滚音乐——而且是迷到了走火入魔的程度!他对着痛心疾首的系主任、茫然不知所措的父母和深感惋惜的众亲友,断然宣称:“我现在觉得物理学毫无意义!”只有他同班的那个对他崇拜得五体投地的小情人——B市市长的千金——坚决支持他。小情人温情脉脉地望着他说:“阿风,我相信你,你干什么都是天才。”你想16岁的少年如何经得起这样一番鼓励,顿时刘正风就豪情万丈,要去做一个“真正的音乐人”了。
刘正风和一些男的披着长发、女的剃成光头的伙伴们厮混了几年,也还真达到了“扬名立万”的地步,一度成了当时非常走红的“汉武”小组的台柱。他们2030年在S市举行的那场极为轰动的演唱会的DVD光盘,令狐冲教授也收藏着一张——封面上当然有刘正风的亲笔签名。
谁知好景不常,随着小情人的离去(据说是怪刘正风用情不专),摇滚音乐对刘正风又失去了吸引力。“摇滚也就是那么回事儿”,他对朋友说道。此时他逐渐成熟起来,不再那么年少轻狂了。他和几个玩电脑的伙伴注册了一家名叫“就在身旁”的小公司,专为电脑用户提供软硬件安装、调试、维修、杀毒之类的服务,可以电话咨询(“就在身旁”与电话公司在通话费中分成),也可以上门服务——当然要收取服务费。开业之后,生意还不错,谋生是绰绰有余了。
然而刘正风天生不是商人,他的公司好几次都有大大发展的机遇,他却无动于衷,只求维持现状就满足了。“我不想被钱所役。我还有我的生活。”他曾这样对令狐冲教授说。十多年间,他的生活堪称多姿多彩。他炒股票,为别的公司策划广告,也写过小说,虽未成为第一流的小说家,但也得过二三流的什么奖,在小说界也算有这么一个字号了。他还不时在报刊杂志上写些胡说八道的文章,杂文不象杂文,随笔不象随笔,倒也颇有些读者,据说以女读者为多。
到了今年,刘正风突然一夜之间名声大振——令狐冲教授今天正是为此而来。此事说来有点话长。
刘正风经营电脑公司,自己当然也玩电脑,免不了经常到国际互联网上转转。由于当年物理学方面的“神童”经历,他依旧对自然科学保持着兴趣,所以就订阅了英国著名的《自然》杂志(Nature)的电子版——每期自动发送到他的电子信箱中来。他有时也会认真看一看。某日看到一篇美国一个诺贝尔奖获得者讨论理论物理最时髦分支的文章,刘正风认为该文在基本概念上有错误,就写了一篇小文去指正。《自然》杂志的编辑认为他说的有道理,就将他的文章登在《自然》上了——这下子可不得了,就象在中国科学界投了一颗原子弹!刘正风一夜之间名满全国,报纸报道,电视采访,成了红得发紫之人,连年轻姑娘的求爱信也雪片似飞来。
何以一篇文章会有如此惊人效果?这要从“《自然》神话”说起。
“《自然》神话”在中国至少已经持续了半个多世纪。《自然》本来不过是一本高级科普杂志,只是在国际上颇有声望而已,但不知什么缘故,到了中国科学界就变成神话了。在二十世纪末甚至有这样的传说:一个中国科学家只要在《自然》上发表一篇文章,他当上院士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然而要想在《自然》上发表文章确实不容易。那时有个向问天教授,他的一篇论文受到当时中国科学院院长的欣赏,院长就请人将向教授的论文推荐到《自然》上去,不料遭到退稿,向教授不服,去信与《自然》理论,得到的答复是:公众对这样的题目不感兴趣。于是向问天教授遂对友人说出一段名言:
“要想在《自然》上发表文章确实不容易——就象一个中国人要到爱尔兰偏僻农村的某个厕所去大便那样不容易。”
这段名言和“《自然》神话”相得益彰,一直流传了下来。而这神话经过半个世纪,变本加厉,遂至不可理喻之地步。刘正风一夜成名,原因就在这里。
F大学因刘正风名满天下,就请他去担任物理系教授。这事要放在别人身上,说不定就要受宠若惊,谁知刘正风逍遥自在惯了,竟还不想接受。学校打听到令狐冲教授是刘正风多年的哥们,就请令狐冲来上门敦请。
和刘正风出去吃了午饭——总算说服刘正风答应接受学校的聘请。午后一点半,令狐冲教授回到家里,太阳暖烘烘地晒在身上,他感到有些疲倦。便对着休息室里一张特殊的、没有任何影象的屏幕注视了一分钟,疲劳立刻消失了,让他感到新的半天的开始是多么令人振奋。
他打开了休息室中的“休闲阅读”电脑,在目录上搜索到全套金庸作品中的《笑傲江湖》,重温隔了不知道多少代的自己前身的故事,端的是剑气箫心,悲欢离合,时间就不知不觉飞逝。
金庸在2010年成为第一个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中国作家,身后他的武侠小说被译成世界上几十种文字,各国的“金庸热”此起彼伏,简直到了“有人迹处有金庸”的地步。据说连越南国会中议员们争吵时都相互指责对方是左冷禅和岳不群……
忽然电脑里发出有点刺耳的电子合成女声:“已经2点50分了,请准备与学生会谈。”而令狐冲教授正读到自己的前身蒙冤受屈,身受重伤,心爱的姑娘又离他而去,一时如何肯放手?但电脑却强硬地启动“书签”程序,接着《笑傲江湖》就从屏幕上消失了。令狐冲教授当然可以关掉这些不太近人情的日程管理程序,爱看多久的金庸就看多久,不过他毕竟是一个有责任心的人。知道只有认真尽到了工作的责任,才能真正享受生活的乐趣,所以他从不关闭这些程序。
“小蓝啊”,令狐冲教授有点无可奈何地在书房坐定之后,对他的女研究生蓝凤凰开言道:“听说你和T大学传播学系林平之教授的恋爱正进行得如火如荼,……”
“老师,我们只是……”蓝凤凰红着脸试图辩解,但令狐冲教授伸出一只手制止了她。
“你不必担心。对人们的恋爱——不管他们之间在年龄、地位等方面有多大距离,我都毫无成见,而且通常总是乐观其成!但你现在身为学生,最好不要让恋爱影响了学业。我看你的开题报告有些敷衍了事,在资料准备方面很不充分。
“不错,你的博士学位论文选题《张树新女士与世纪之交的中国ISP行业》非常好。从‘知识经济史’这一研究方向来说,有着多方面的意义。但是你应该知道,传统范式下的史学研究已经持续了一个多世纪,在这种范式下的研究如今只能越做越细——细到上个世纪学者们难以想象的地步。这就要求在资料方面狠下功夫。
“对于公元2000年前后的中国ISP行业,你确实已经收集了不少材料,但是你忽略了同一时期中国其它有关行业的情况,也忽略了同一时期欧美国家ISP行业的资料,这样就会使你无法将论述对象置于合适的背景之下,同时,对其意义的阐发也将发生偏差。”
“我明白了。谢谢老师。我会在一周以后交给你一份新的报告。”
“这样很好。”令狐冲教授说着起身送学生出门。
“爸爸妈妈,我回来了!”令狐小姐像小鸟似地飞了进来。
“今天风清扬老师让我们自学了有关亚历山大城和城中图书馆的故事。那儿多奇怪啊,人是怎么生活着的呀!还有,他让我们写一篇报告,谈自己对此的看法。”
“那好啊。”令狐冲教授淡淡地答道。原来他又坐在工作电脑前面陷入了沉思。每逢这种时候,他对别人的谈话总是心不在焉。
“你这个傻瓜,算你工作卖力死了,”令狐小姐“没规没矩”地小声嘟哝着,进了自己的房间。令狐冲教授也不以为忤。令狐小姐把轻巧的笔记本电脑往桌上一放,便开始酝酿今天的报告。风清扬的讲课确实生动,让令狐小姐联想到了许多其他的内容和观点。“这次要写出一篇前所未有的、规模宏大的报告。我一定要学好历史!”正当令狐小姐自言自语之时,写作程序已启动完毕,电脑屏幕上却跳出这样一行字来:
“真是无志之人常立志啊!”
令狐小姐闷哼了一声:“你老是这样对人家冷嘲热讽!”她知道这是自己刚才对老爸没有礼貌招来的玩笑式报应——令狐冲教授从书房的电脑上传过来的。闹了一阵“局域网口角”,令狐小姐总算开始安心写报告了。今天竟然文思泉涌,过不多时便一挥而就。写毕后她仔细研究了好几遍,自己觉得笔锋越来越成熟了,便登录到国际互联网,把“佳作”传递给同学莫大、仪琳、桃谷六仙等人。
晚饭前后照例要打开餐厅的电视。这个习惯人类已经保持了一个世纪之久。令狐太太尤其喜欢这样,她说这样才象用晚餐的氛围。
令狐冲教授家中好几个房间都有电视,当然可以各人看各人喜爱的节目。不过一家人聚在一起亲亲热热共同欣赏,毕竟是令人愉快的事。电视节目早已可以由观众点播了——特别是文艺节目。
岳灵珊是“史情派”导演中的后起之秀,也是令狐冲教授最欣赏的女导演。几个月前,她导演的历史巨片《同室操戈》隆重上映,各种媒体乘势将年青女导演和她的新片爆炒了一回。“Yahoo!”中文版的搜索引擎中,有“岳灵珊”字样的网页数剧增至80余万处,较半个多世纪前张艺谋当红时的盛况犹有过之。今天令狐冲教授记起此事,就在晚饭后将片子点出来看。
这是一部描写80多年前“文化大革命”中四川地区“武斗”的电影,场面宏大,风格悲壮深沉,简直使人无法将它和娇小玲珑的年青女导演联系在一起。令狐太太和令狐小姐都为影片中男女主人公的悲惨遭遇一掬同情之泪,令狐冲教授也看得脸色铁青,呆坐着许久不动。
令狐小姐凄然问道:“爸爸,我听说史情派导演都以重现历史真实著称,可是这部电影也是这样吗?自己同胞之间这样不要命地残杀,那是什么样的世界啊,那不成了人间地狱吗?难道我们中国真的曾经有过那样的日子?这可能吗?”
令狐冲教授正色道:“对于没有亲身经历过那场浩劫的人们来说,这确实难以想象。但是我可以用一个历史学家的真诚向你保证,电影所反映的事是真实的——具体的故事情节当然可能有虚构,但整体上是完全真实的。”
S市当然是有名的不夜城。当令狐冲教授一家看完《同室操戈》时,五光十色的夜生活正在这座城市展开,就象一位绝色佳人开始展露风华。
不过对于令狐冲教授一家来说,女儿要上学,令狐冲夫妇俩从事的也都不是过夜生活的职业。所以此时,令狐小姐已经在她卧室的地台式木床上酣然入梦——她梦见后天学校里组织的秋游出发时,偏偏她自己没能赶上班车,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而令狐冲教授步入卧室时,注意到那盏他和太太有过秘密约定的壁灯已被打开,向太太望去,四目相交,一点灵犀相通——他知道,这将是又一个浪漫而温馨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