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你母校的“校训”是什么吗?不瞒您说,这个问题有点让我尴尬——我真忘了!
几十年前,我上小学时,每日都会瞻仰到“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这八个大字,大概这可以算做当年全国的“模范校训”。后来进了中学,“团结、紧张、严肃、活泼”见得更多,实际上,这是毛主席老人家当年给抗日军政大学定下的校训,以我等“少不更事”的心智,理解起来确实有点难——为何前面讲了“团结”,后面又要告诉你人际关系会“紧张”?既然要求“严肃”,干嘛又加上“活泼”?这问题竟困惑了我十几年……
中国人的“道德感”强烈,不强调脱离伦理的智慧,毕竟教书育人、以德为先,“尚德”的禀赋自然也会在诸多校训中反映出来。
100多年前,西学东渐。1905年,上海圣约翰大学(此前称为“圣约翰书院”)算是最早将“校训”这个形式引入中国的学校,大概因为是教会学校的缘故,它的校训是将《圣经》中“上帝说:要有光,于是便有了光”的意念与科学真理,提炼为两个英文词组合——Light Truth((光与真理)。但我更喜欢当年李瑞清主持的两江优级师范学堂所定下来的校训——“嚼得菜根、做得大事”;赵天麟任北洋大学校长时,定下来我们迄今为止、耳熟能详的校训——“实事求是”;至于清华大学的校训“自强不息、厚德载物”,则是梁启超去那里演讲时被推崇备至,故有此留存。
曾几何时,受政治环境影响,许多校训很容易沦落为“政治口号”,千校无别,千人一面,经常令年轻学生感到莫明其妙,最后也都成了“浮云”。即便是今天,我见到的大部分的校训,也缺乏创意。“团结、勤奋、求实、进取”这几个词似乎最多见,而某中学的校训“遵纪守法、民主和谐、奉献创新”,则完全是一副衙门机关的嘴脸,与激励青少年何干呢?
相比之下,国外的一些校训倒是令人印象深刻。哈佛大学的校训是Let Plato be your friend and Aristotle but more let your friend be truth——与柏拉图和亚里斯多德为友,更要与真理为友; 麻省理工学院的校训索性用拉丁语Mens et Manus,英文写做Mind and Hand,意思是“既要用脑,也要动手”;斯坦佛大学则主张The wind of freedom blows——让自由之风劲吹;而悉尼大学跟很多欧美名校一样, 用拉丁语写校训Sidere mens eadem mutaoto——尽管物换星移,我们精神如一……
校训必须要好记、好懂,易于流传。启功先生在世时,为所在的北京师范大学拟作校训。先生跟我说过,他最先的几个版本中有“师垂典则,范示群伦”(嵌入“师范”二字),自己起初还挺满意,但大家却普遍认为,首先是文字上晦涩,其次又有点倚老卖老之感,鲜有与时俱进、教学相长之意。启功先生接受了大家的意见,沉吟多日,终于改成今日的“学为人师,行为世范”八个字。
当年,国家会计学院成立之时,朱镕基总理题词:“坚持准则,不做假帐。”尤其是“不做假帐”四个字,虽是大白话,但掷地有声,至今犹振聋发聩。
今日之许多学校拟定“校训”,虽喜欢引经据典,但是,一要小心文字艰深、流传度不够;二要防止以讹传讹、断章取义。我就见过一个小学拿《庄子》的话来勉励学生:“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逐无涯。”所取的意思是好的,但恰恰把庄子原话中最后的两个字砍掉了“殆矣”,也就是说,庄子原意为“不能拿有限的生命,来追逐无限的学问,否则就完蛋了”。如此180度大逆转,真是既不尊重古人,也拿孩子开涮,几十年之后,当孩子长大成人,读了原来的经典,真会有一种被欺骗的感觉。
校训虽短,但是它堪称是引导学生们求学做人的领航,也终将伴随着学生的一生,遣词造句既不可不“慎”,文风胆略亦不可不“活”。什么都想说到,其实也就等于什么都没说。我之所以记不住我中学母校的校训,就是因为它实在不知道是写给谁看的。请看——
“办学目标:现代化、科学性、高质量、有特色;学生培养:志向高远、基础扎实、全面发展、个性优良;工作口号:做一流工作、创一流业绩。”
瞅着这一大堆工作报告式的文字,我彻底晕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