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风云(二) 第一章 (4)毛泽东的苦恼


 

 

          北京风云(二)

          刘少奇挨批 林彪外逃

                          王先金 编著

 

         第一章  毛、刘分歧的由来和发展 (4)

 

                   “第一公主”饿肚子

 

1960F139                   

毛泽东和李讷                  1960年毛泽东和李讷在北戴河

 毛泽东对子女教育很严,不许他们搞特殊。在北大读书时,李讷住校,每个周末才回家。她从西郊乘公共汽车进城,从不乘小轿车,在刚上学的一段日子里,不少同学甚至不知道她是中国第一号“公主”。

    三年困难时期,李讷在学校报口粮,她说自己是共青团员,应该分担国家的困难,只报了17斤,毛泽东听后非常高兴,说就应该这么做。粮食不够吃,毛泽东也不让她从家里带东西到学校。有一次,李讷带了一包奶粉,毛泽东知道后很不高兴,说这样做影响不好,以后李讷再也没有往学校带过吃的东西。因此,她和大家一样,经常饿肚子。

    有一天,是个星期六,卫士尹荆山利用倒茶的机会提醒毛泽东:“主席,李讷回家了。两三个星期没见,一起吃顿饭吗?”毛泽东停下批阅文件的笔,望着他,露出笑容:“嗯,那好,那好。”

    今天搞了四菜一汤,还有辣子、霉豆腐等四个小碟。

    炊事员得意地说:“今天我多下了一倍的米!”

    饭菜摆上桌。李讷正在毛泽东卧室里同父亲说话。

    卫士轻轻走进去,说:“主席,饭好了。”

    “嗯,今天一起吃饭。”毛泽东拉了李讷的手来到饭桌旁。李讷抓起筷子,鼻子伸到热气腾腾的米饭上,红糙米饭,掺了芋头。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啊,真香啊。”她望着父母悠然一笑,那么天真可爱。江青望望女儿,望望毛泽东,想说什么,可是看到卫士在旁边,便忍住了,勉强一笑,夹一筷子菜放进女儿碗里。

    李讷在父母面前不多拘束,也无须保持“形象”,慢吃了几口又开始狼吞虎咽。在她朝嘴里扒饭的时候,偶尔掀一下眼皮,目光匆匆扫过桌面,她在看饭菜还剩多少,卫士忽然一阵心酸,喉咙立刻堵住了。她是毛泽东的女儿啊!谁能相信竟会饿成这个样子?

    李讷对父亲说:“爸爸,我的定量不够吃。菜少,全是盐水煮的,油水还不够大师傅沾光呢,上课肚子老是咕噜咕噜叫。”

    毛泽东轻声细语地说:“困难是暂时的,要和全国人民共渡难关,要带头,做宣传,形势一定会好转,要相信共产党……”

    讲到这里,毛泽东俯下身子,对女儿悄悄说:“大师傅掌勺连我也管不了。”

    女儿笑了。

    毛泽东深爱自己的女儿,望着女儿日渐消瘦的面庞,毛泽东心里一阵难受。

    “哎,你们怎么不吃了?”李讷好容易把嘴离开碗边,诧异地问。

    “哦!”毛泽东笑了笑说,“老了,吃不多。我很羡慕你们年轻人。”他说着,并不看女儿,抓起报纸,侧了身看。

    “你们不吃,我就全扫了啊。”李讷边吃边说,“爸,我可能还要发育呢,饭量特大。这么大的窝窝头我能一下子吃三个。”她比划了碗口那么大。“今天的饭真香啊,可惜……”李讷瞥了一眼父亲,目光又在桌子上扫。她带着孩子气的狡黠望着卫士:“尹叔叔,还有汤吗?把这盘子涮涮,别浪费。”

    卫士猛地扭开脸,泪水夺眶而出,直朝厨房跑去。

    毛泽东的目光在女儿脸上稍触即离,好像不敢多看。重新盯着报纸,只是左手在桌上点了点:“三光政策,不要浪费。”

    “唉,李讷这女孩也真受苦了。”炊事员咕噜着,找出两个白面掺玉米蒸的馒头,递给李讷。

    李讷摇晃着身子,不好意思地看看父亲又看看卫士。掰一块馒头擦擦盘子往嘴里塞。

    卫士拿来热水瓶将开水倒进菜盘,帮她一个盘子接一个盘子涮。

    毛泽东看着女儿狼吞虎咽的样子,心里不是滋味。这时他喉咙里咕噜响两声,站起身,什么也没说便走开了。他好像也不知自己要干什么,先朝院里走,到门口又折向卧室,没有进卧室又走向院子。在院子里缓缓踱几步,便停住脚。抬起头,凝视那七株古老的柏树,久久不动一动。

 

    深夜,毛泽东仍在辛勤地工作。

    一轮红日又将升起。

    卫士悄悄走过来,又慢慢地为毛泽东披上大衣。毛泽东抬起头来,说:“你给我搞点冷水洗脸,再给我端点吃的来。”

    吃的端来了,是芋头。

    毛泽东放下笔和文件,双手搓着脸,说:“噢,想吃了,拿来吧。”毛泽东拿过一个芋头认真剥皮……

    “主席,昨晚李讷太苦了。我想……”卫士欲说又止住了。

    毛泽东皱着眉头:“和全国人民比较来说,她还算好一些。”

    “可是……”

    “不要说了。我心里并不好受。我是国家干部,国家按规定给我一定待遇。她是学生按规定不该享受就不能享受。”

    毛泽东深深叹了两口气,不无忧伤地说:“还是各守本分的好。我和我的孩子都不能搞特殊,现在这种形势尤其要严格。”

    讲到这里,毛泽东不吃了。

    “主席,您又熬了一个通宵,您工作这样辛劳,为什么不吃好一点呢?”

    毛泽东仔细看了看卫士天真而又稚气的脸,略微思索后用极和蔼的语气说:“还是俭朴一些好。我们现在国家困难,要俭朴,将来日子好过了,也要俭朴。俭朴是我们民族的好传统……”

 

 

                     毛泽东的苦恼

 

    1961年初春,西北利亚寒流疯狂地袭击着中国的大地。疲惫不堪、身体干瘦的中国老百姓迎来了第三个困难年头。中国的国民经济持续恶化,已接近于崩溃。天道难违,饥饿迫使“大跃进”的战车戛然止步,谁也没有力量再推动它了。

    三年“大跃进”带来的后果是大跃退。

    这些日子,毛泽东陷入了沉思和苦恼。

    1960年12月26日,这是毛泽东67岁生日。

    那天,毛泽东点燃香烟,吸得很深,然后重新靠在沙发上。工夫不大,他便被一团弥漫的青烟笼罩了。

    烟雾中,传出毛泽东的声音:“小封,你去把子龙、银桥、高智、敬先、林克和东兴同志叫来。今天在我这里吃饭。”

    下午,七个卫士和秘书同毛泽东围在一张饭桌上吃饭,没有酒,没有肉,只是油多放了一些。毛泽东的筷子伸向菜盘,没等夹起菜忽然又放下了,用目光扫视他们七个人。于是,他们七个人也放下了筷子。

    “现在老百姓遭了灾。你们都去搞些调查研究。那里到底有什么问题啊?把情况反映上来。”毛泽东的声音沉重缓慢,停顿了一下又说:“人民公社,大办食堂,到底好不好?群众有什么意见都反映上来。”

    众人都无声地点点头,神情肃然。

    夜里,封耀松替毛泽东做睡前的按摩,毛泽东想着心事,泪水又哗哗地涌出来。毛泽东抚着封耀松的后背说:“小封,我不放心哪。他们许多事瞒着我。我出去到哪里,他们都能有准备。你们要下去,你们能看到真实情况,要告诉我真实情况……”

    毛泽东此时的心情是复杂的。他说自己走到哪里,都听不到真情,这千真万确。毛泽东已被神化,被一种无形的屏障把他与实际隔开。他一旦出现在群众中,人们就会像潮水般涌来,“山呼万岁”,如痴如狂,追随不去……毛泽东一方面想知道真情,但对不合他心意的真话又不能相容。自从批判了彭、黄、张、周,自从在全国各地展开“反右倾”,几百万说了真话的干部被打倒,被戴上了“右倾分子”的帽子,于是舆论一律,大家都说假话,层层欺骗,心照不宣,把毛泽东蒙在鼓里。

    毛泽东是一个农民的儿子,对农民有着特殊的感情。此时,他忧心如焚,内疚自责。他卧薪尝胆,宣布不吃肉,要求降底自己的粮食供给,在中南海自己动手种菜,减轻老百姓负担,与农民同甘共苦。

    使他更为苦恼的是,他所设计的社会主义模式,他提出的总路线、大跃进、人民公社这三面红旗,真正面临了挑战。1959年庐山会议上,彭德怀提了不同意见,被他打下去了;1960年春,面对国际上的压力,他曾经发过誓:“我们工作有缺点,总的是好的。对总路线、大跃进、人民公社,决不动摇。”当年夏天,他在另一次谈话中又说:

    “人民公社全世界很多人反对,说是不行,说是强迫劳动,说是拆散家庭。首先反对的是美国的杜勒斯,然后有铁托,然后还有社会主义国家的某些朋友,他们说人民公社不行,世界上无此前例。无前例的事多得很,巴黎公社就无前例,成功的十月革命也无前例,为什么人民公社就不好?”

    现在,毛泽东当然也不会轻易放弃他的理想。但是面对现实,他按照自己的方式寻找着原因和出路,克服暂时的困难,维护“三面红旗”。

    1960年12月24日至1961年1月13日,毛泽东在北京亲自主持中央工作会议,讨论1961年国民经济计划,总结各地整风、整社试点工作的经验。紧接着从14日至18日,在北京举行了八届九中全会。

    由于形势恶化,这次全会召开,议题不再是继续发动“大跃进”,而是收拾残局。

    这次会议批准了李富春和周恩来共同提出的“调整、巩固、充实、提高”的八字方针。

    李富春介绍计划工作,他谈到了计划工作的四个主要缺点:忽视农业、指标偏高、权力下放偏多、检查不够。

    毛泽东插话说:“不仅没有注意农业,而且挤了农业,挤了农业的人力、物力,工业战线过长,面过宽,这三年的指标高了,后来退不下来了。1958年北戴河会议后从9月份开始大搞,1959年庐山会议反右倾又大搞,1960年又一年,这三年大炼钢铁,挤了农业。”毛泽东还说:“现在看来,社会主义建设也不要那么十分急,过急了办不成,越急越办不成,要搞它半个世纪,要波浪式地向前发展。要搞几年慢腾腾,要搞扎实一点,不要务虚名而招实祸。今年、明年、后年,要做巩固工作,提高质量。”

    中央工作会议的最后一天,毛泽东发表讲话说:“1961年搞一个实事求是年,一个调查年。”

    1月18日,全会的最后一天,毛泽东再作讲话,又一次强调:“希望今年这一年,1961年成为一个调查年,大兴调查研究之风。”他又说:“情况不明、决心不大、方法不对。”的确是实情。

    但还有一个方面:情况不明决心大、经验不足气魄足,不愿听不同意见。毛泽东没有说。

    毛泽东是军事家、政治家。指导战争、搞阶级斗争得心应手。但绝对不能称之为经济专家。他对现代经济缺乏足够的知识。他在求学年代,就只注重社会科学,不肯好好学习自然科学。

    毛泽东是一个自尊心极强的人,对什么事情,在什么情况下,他都不会服输。他曾经赌气说:陈云能管经济,我就不能管?于是,他从后台跑到前台,亲自作经济决策。那个年代,他的话等同圣旨,一言既出,全国都动,当然易出乱子。

    现在毛泽东如梦初醒,收敛了浪漫情怀和空想情结,回到了现实主义……

    可是,经过了三、四年的休养生息,在全党全国人民的努力下,克服了困难,国民经济有了恢复和发展,老百姓的日子好过一点了,毛泽东又坐不住了,他又亲自发动和领导“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又使中国进入动乱的年代……

 

 

                  毛泽东提出防止修正主义

 

    1956年上半年,毛泽东确有自动御任的愿望,但半年后,世事突变。

    苏联政权到1956年,弊端尽露。当年2月召开的苏共“二十大”,赫鲁晓夫作了秘密报告,揭批斯大林的独裁暴政和个人崇拜。国际共运开始了反思自省。

    对于批判斯大林,毛泽东是“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在1956年3月至10月期间,毛泽东还是喜多于忧的,乐观主义占了上风。毛泽东这时相信,自己的影响力、“正确路线的贯彻”将及于后任。这样,就出现了一些新的现象:八大宣布阶级斗争基本结束、名誉主席设位以备御任、修改七大党章正式停用“毛泽东思想”概念,都是在这半年内作出的。毛泽东说:中国无产阶级专政也已经只剩下10%的职能了,就是那10%,也主要用于对外的。

    尽管毛泽东对赫鲁晓夫全盘否定斯大林心存疑虑,认为由此将影响共产党在本国和国际上的合法性问题。但这半年内,对毛泽东来说,更是解放思想的半年,他处于寻找一条优于苏联的建设道路的思想十字路口。

    这时毛泽东对西方制度有一些肯定性表述。毛泽东说,美国发展快,其政治制度必有可学习之处。他在这年9月与意大利共产党代表谈话时批评斯大林不相信群众,当国家只有一个党专政时,更应该注意听取反面意见。

    到了1956年10月,国际国内的变化大大改变了毛泽东的上述思想。连续发生的波兰事件、匈牙利事件,国内北京、成都、石家庄学生闹事,河南临汝县农民闹社,等等,毛泽东原有对反斯大林的疑虑得到证实,这令他重新审视形势。而赫鲁晓夫于1956年除夕亦大幅降低反斯大林的调子,说起斯大林的好话来。毛泽东更将国内国际动向归咎于苏共二十大砍了斯大林的旗帜,而他内心也开始修改八大的指导思想,这些比较集中反映在11月毛泽东在八届二中全会的讲话、起草于12月的《再论无产阶级专政的历史经验》以及1958年3月成都会议的讲话中:

    一、在《再论》中抹去“反对个人崇拜”。提倡崇拜马恩列斯正确的东西、崇拜班长。其后恢复使用“毛泽东思想”一词,进一步树立个人权威。

    二、开始修改八大路线,提出敌我矛盾“是根本矛盾,突出阶级斗争”。认为东欧的基本问题就是阶级斗争没有搞好,那么多反革命分子没有肃清,没有在阶级斗争中训练无产阶级和其他劳动人民,才致有波、匈事件。

    三、提出防止修正主义,这是首次将修正主义与教条主义并列,开始新的思想斗争征程。毛泽东从反教条主义为主转变为反对修正主义,这是一大转折。

    四、开始警惕中共出哥穆尔卡这样的人物,而自己被推翻,“让哥穆尔卡上台,把饶漱石抬出来,这不是没有可能的,大不了重新回到延安去。”这就是所谓“中国出了赫鲁晓夫大不了与林彪一起上井冈山”的最早版本。从而提出接班人的问题,他对自己身后的影响力产生了怀疑。

    这四点转向成为后来批判苏共乃至反对党内修正主义的出发点。有专家说:反苏是摆脱苏联模式的开始。但是,反修脱离“社会主义大家庭”,完全消除党际制约,1958年反“反冒进”,基本消除党内制约,到“文革”中依靠林彪打倒刘少奇直至林彪仓皇出逃折戟沉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