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天在学校图书馆书架上看到东方出版社新出的《陈布雷回忆录》,当即取下回家闲读。由于陈布雷早年作为报纸主笔(总编辑与社论撰稿人)经历,因此,这本以年谱的体例写作的个人回忆录,可能有一些涉及中国新闻史乃至中国评论史的资料。
今天偶读《陈布雷回忆录》中附于1922年下的一篇陈文《追念张季鸾先生》,其中谈到1921年两报论争的情况:
余识先生二十年矣,最初订交,在民国十年,其时余在《商报》,以某案与先生主持《中华新报》往复论辩者七八次,吾辈之论据,实未必强于先生所持者,而先生在彼报揭一短评曰:
“余在报界十年,感寂寞与痛苦久矣。最近《商报》与本报之辩论,其主张且不论,然其攻击之猛,笔锋之锐,令为读之先自感一种愉快,甚喜我报界之有进步也。国事待讨论者甚多,如吾两报,不宜为一个问题,辩难不已,宜自此结束论争,不必定孰为得失。”
其雅度深情,为新闻史上所仅见。
——这确实是中国媒体论争史上的一个难得的资料,值得研究。
这篇文章中还透露一个资料,就是张季鸾也曾有为人作幕僚的经历,而陈布雷则曾力劝其重归新闻界:
翌年先生走北方,佐孙禹行将军于戎幕;余驰书敦劝,谓“今日政治之事,得先生一人不加多,然舆论界万不可无先生,援招隐之义,敢以重回故业为请”,先生复书,有“且试目俟之,中国必须有终身之新闻记者,舍我辈其谁之语,未几而《国闻周报》出版又超一年而《大公报》以新姿态与读者相见,先生卒以主持国论终其身,余乃转弃其所业而奉身于奔走,愧负死友多矣。
陈布雷在此文中,虽有因称赞张季鸾而不免自我菲薄之意,但其中对不同人生道路的价值判断却表达得非常明显,即以终身于新闻工作,“主持国论”为更重要的价值。不管陈布雷这样说是否出于真心,但这的确符合历史对张季鸾、陈布雷二人的评价。
陈布雷与张季鸾的人生、事业,很值得对比研究,因为这两个人都是著名的报纸主笔,以言论为政界所重;且都有古代文人气质;也都有代政客、军人操笔为文的幕僚经历,但张季鸾以一名新闻工作者而终其一身,而陈布雷却以蒋介石的幕僚终其一生,而且是自杀而亡。这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呢?难道只是因为陈布雷的性格与张季鸾相比较为软弱,不能坚持自己理想的职业人生?或者,陈比张更看重权势,更看重政治的影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