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省作家


 

  一切民主的美梦,都不过是把无产阶级提高到资产阶级所达到的愚蠢的水平。
   ——[法]福楼拜

  外省作家从四面八方进入首都,主要以诗歌作为见面礼,从古典到现代派,从高亢到低语,不一而足。比如21世纪的诗人就可以这么写--

 

架一副平光眼镜的男人
涂脂抹粉
你说你是主编,评论家

倡导中产阶级写作
我说去你妈的

 

戴大墨镜的女人
闪动一双破鞋的丹凤眼
一直在寻求包养
你说你要当明星诗人
我说去你妈的

 

  回到正题,我看见都德来了,抱着一卷爱情长诗。乔治桑来了,带着被乡绅老公毒打的伤痕和两个孩子。左拉从意大利来了,还随身带来一个穷困的画家塞尚。等一会,福楼拜和他的弟子莫泊桑也要来,他们将乘坐诺曼底刚刚开通的直达巴黎的魔鬼列车。

  外省作家的质量,还特别讲究国籍。比如在19世纪,法国的外省作家们,将把巴黎装扮成世界文化的中心。而在其他一些国家,外省作家们向首都进发,不过是朝圣的教徒或名声的乞丐,他们总是用廉价的赞美与投诚,执意将文学带向耻辱与游戏的边疆。

  在那群自由写作的法国外省作家里面,最奇特的现象是左拉。他一身正气,创作严谨,即使周末和作家们碰头,聚会,也随身带有一个笔记本,不时进行采访与记录。他倡导文学干预人生,注重观察与体验生活。他写作勤奋,目光远大,一生唯一的爱好可能就是写作,爱情生活也相对稳定。但他怎么也写不过公然宣称文学就是逃避生活的福楼拜,和他的花花公子弟子莫泊桑。他一生最大的荣耀,可能就是为这两个作家送葬并致悼词。

  在私下的聚会里,福楼拜,屠格涅夫,龚古尔可能会引诱左拉讲述爱情方面的奇遇,但这样的渴望,他们一次也没有得到满足。传记作家们也一再搜寻左拉这方面的趣闻,都以失望告终。于是福楼拜只能转移话题,表示对他的弟子莫泊桑所声称的性能力表示怀疑。莫泊桑就带上证人,去红灯区检验他这方面的实力。

  左拉是把科学引进到文学王国里的自然主义大师,正如巴尔扎克,率先把生物学的进化论与文学进行了嫁接。左拉小说里那些露骨的描写,却原来都是他对妻子忠诚,长期压抑的结果。他说--我从来不和妓女睡觉。

  福楼拜开始反驳,难道这就叫新的科学的方法吗,一个男人如果不曾和一个你不可能再见面的女人睡过觉的话,他一定活得不痛快。

  对极了--屠格涅夫附和起来。

  福楼拜就开始作总结发言--卖淫的微妙与复杂性,就在于它把金钱,奢侈,恐怖与憔悴全部糅合在一起,是一种的舒服的痛苦。

 

  巴黎用斑斓的色彩,奢侈的格调,庞杂的发表阵地和如云的贵妇人慷慨奖励外省作家时,在同一片蓝天下的美国,能够代表一个国家文学水平的最优秀的外省作家,则安静地呆在距波士顿20公里处的一个小镇--康考德镇上。他们和纵情声色,短命的法国作家不同,他们像壮实的农夫或出海的渔民,而且很少有单身的。他们基本倾向于成家过日子,安心写作,然后长寿。这与20世纪的美国,一直领先世界潮流的生活方式有很大不同。

  爱默生,梭罗,爱伦坡,朗费罗,霍桑,麦尔维尔,都生活在附近,他们偶尔走动。当麦尔维尔正在写作他不朽的伟大小说白鲸时,他甚至还在家里搞建筑,修补菜园,收庄稼--玉米和土豆。他给霍桑写信说,他忙得不能上门拜访了,而他就要去纽约写他的白鲸结尾部分。写信的时候,他甚至不忘查看自己的手掌,把他干农活时,手上被磨出的四个血泡也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