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观点认为,低碳就不经济,经济就不低碳。也有人分析表明,发展低碳经济,可以一箭双雕,既能够遏制全球气候变暖,又可以让企业获利。但如果从产品角度来说,低碳因之于防范全球变暖,具有公共产品属性,不能通过市场手段来解决,只有经济问题才能通过市场手段来解决。因为大家只有能获利才能形成市场,而不能获利的公共产品只能由非盈利性的组织提供。如果商业属性的主体以纯市场手段从事公共物品的提供,必然要影响其竞争力。在国际层面,如果一个国家如中国搞低碳而其他国家不搞,中国的国家竞争力将受到不利影响,最终整个地球可能难以低碳,气候变化问题照样不能解决。因而,低碳与经济根本就是相互矛盾的。
这种观点似是而非,极易产生混淆而形成误解。实际上,“低碳的不经济性论点”不仅从理论上不成立,在实践上也失之偏颇,以偏概全。而且从目前的国际舆论环境来看,这一论点也被认为是偏狭隘的,是对人类可持续发展不负责任的。为什么会是这样呢?这里有几个基本问题:第一、对低碳经济概念本身的理解要准确,理解有误必然导致认识偏狭;第二、对我们社会的可持续发展和资源的可持续利用,必须要有一种长远的战略眼光;第三、对未来经济发展必须要有科学的把握。
什么是低碳经济?
首先来谈谈我们对低碳经济这个概念的理解。我们现在所说的低碳经济可以有三种界定。第一种就是零碳,不排放任何碳的一种经济。当然,这并不是要求没有任何生物源的排放如甲烷这样的气体,这些排放肯定是不能够避免的。甲烷或沼气这样的气体源自于绿色植物固定大气中的二氧化碳,这种生物源的温室气体成分具有碳中性特点,可以自然平衡,从而不计入碳排放。真正的或狭义的碳排放只是化石能源燃烧后排放出来的二氧化碳。如果我们现在实现零碳,即不用任何化石能源,这是不可能的、不现实的,也是不必要的。因为我们现在很难想象,处于工业化城市化进程中的中国,2009年生产5.6亿吨钢,不用煤炭、石油、不用天然气就能炼出来,靠现在的风能、太阳能可谓杯水车薪,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且成本很高,能源供给量也不稳定。第二种低碳经济就是满足一定的目标,满足什么目标呢?比如说发达国家在《京都议定书》中说要在2012年与1990年相比减排一定百分比;中国自主承诺单位GDP的温室气体排放在2020年相对于2005年下降40%~45%。如果我们能够满足这样的目标,那么我们就是低碳的。现阶段的低碳只能是一个过程,是分目标实现的。但因为绝对的零碳也算是一种目标,所以零碳只是一种终极目标。目前,决定以零碳作为目标的国家中最激进的就是马尔代夫,一个小岛国,它计划在2020年实现碳中性,还不是零碳,还可以有化石能源的排放,但是通过植树造林和实施其他环保项目等手段吸收一些二氧化碳,以此来抵消在生产生活中产生的碳排放。除此之外,丹麦政府也说要在2050年实现零碳,也同样是碳中性,通过风能、太阳能等绿色能源的利用来实现。但那也要到2050年,并不是现在就能做到的。第三种低碳就是相对的低碳。我们可以选取世界或国内的一些碳排放指标作为参照,如果我们国家或某个城市的碳排放水平比这一指标低,就是相对的低碳。此外,我们也可以从时间上来参照,比如,如果我今天比昨天低碳了,今天就是低碳。如果按照这种方式来界定低碳的概念的话,那么我们现在所做的努力就属于低碳。
从这个意义上来讲,低碳经济并不是就一定与中国的国情不相符。正如我们刚才所说的,低碳经济只是一个过程,并不是一步到位。这个过程我们不可以操之过急,不可以搞大跃进。比如说我们现在要靠风能或太阳能来炼钢,来制造汽车,这就需要很高的成本,是不可能的事情。现在不只是中国一步到位搞低碳不行,就是发达国家也不行。在德国参加一个叫“绿色大转型”的国际研讨会,在这个会议上我遇见过一些德国人,说要发展太阳能和风能,然后替代核电消除核电,讲得非常之好。但是欧洲经济政策研究所的一位研究人员跟我说,这些想法都很好,但在德国不现实,因为存在着价格补贴、海上风电输电线路建设征地等诸多难以解决的问题。德国这样的发达国家都不行,我们就更困难了。所以我们需要高歌稳进,所谓高歌,就是要呼吁、要宣传,号召大家要低碳,形成一种氛围;所谓稳进,就是说这个操作过程肯定需要很多时间,需要一步一步来。从这个意义上讲,我们不可能出现低碳不经济的情况,因为我们是事实求是、按部就班地稳步前进,而不是高歌猛进。
低碳关乎我们的切身利益
很多人认为低碳是一种国际公共产品,但这个说法不全对。低碳并非简单地是一种国际公共产品,它好像是公共产品但又不是,为什么不是呢?因为它涉及到每一个人的切身经济利益问题,涉及到一个国家的可持续发展的问题。现在我们呼吁低碳,还在于,或更重要的,是出于我们可持续发展的需要,而并不仅仅是为了改善全球气候。为什么这样说呢?中国化石能源的资源禀赋特点是贫油少气富煤炭。现在贫油贫到什么程度呢?根据英国石油公司的统计,按照我们现在的消费量,现已探明的国内石油储量只够我们用11.1年。我们会说我们可以用全世界的石油,但按照现在全球消耗的数量,目前探明的储量也只够用38年。38年以后我们怎么办?我们也可以说我们煤炭资源丰富。但按照现在的消费速度,中国探明的煤炭储量也只够用42年。就算我们使用全世界的资源,按照英国石油公司的计算,也只够用112年。中国如此庞大的经济体,出于战略考虑,就是我们要买,许多国家为自身利益考虑,并不愿意卖。有人说,“储产比”年限会因新增探明储量而延长。以前是这样。但是,地球的物理极限表明,新增探明储量不可能无限增加。玉门油田、抚顺煤矿的完全枯竭,已经证实资源枯竭不是想象,离我们并不遥远。40年,即使是100年,也就弹指一挥间而已,到了那时我们的社会还要钢材吗?肯定需要。如果我们现在不加快转型、不搞低碳经济、不摆脱碳约束的话,我们自身就不可能持续发展。另一方面,中国这么多人口,现在的环境已经是不堪重负了,我们减碳也是为了保护我们自己的环境,而并不仅仅是提供一种全球公共产品。比如燃烧化石能源产生的二氧化硫、氮氧化合物、粉尘和汞,对我们的大气环境造成了很大的破坏。目前这种高碳经济,让我们付出了很大的环境成本。从这个意义上来讲,低碳不单是一个全球公共产品,还关涉到中国经济发展过程中一个根本的成本估算问题。
未来的经济竞争力呼唤低碳
从提高我们的竞争力的角度考虑,我们也必须搞低碳经济。我们现在的产品竞争力有很多表述方式,比如低成本、低劳动投入、低污染等,这些都是一种竞争力优势。但在现在的全球性的刚性碳约束环境下,碳竞争力将是我们未来的城市竞争力、产品竞争力和产业竞争力的核心要素。你现在如果没有碳竞争力的话,就进不了国际市场,你的产品就不会被消费者所接受。比如美国几大汽车公司生产的汽车,因为是油老虎,油价涨高之后消费者就不大接受了。这一次的墨西哥湾的深海石油钻井平台出现冒油的灾难性环境事故,我们必须要进行一个反思。1986年前苏联的切尔诺贝利核电站爆炸事故,让整个世界对核电的认识出现了一个根本性的改变,老百姓反对,政府反对,从那以后基本上就很少建核电站了。这次事故也应该给消费者以反思,给决策者以警示,我们现在这样一种高碳的产业体系和消费体系,对环境的负面压力太大了。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我们有不需要石油的产品的话,那就是竞争力。
从历史上看,近代以来经历了三次工业革命。第一次工业革命是蒸汽机革命,它一下创造了很多新的机会,提高了效率,改善了福利,但是淘汰了大批大批的手工作坊从业者。蒸汽机发明之后,传统的手工作坊就没有效率、没有竞争力了,就变得不经济了。你要让我不用蒸汽机,这是不可能的事情。第二次是石油革命,石油革命使整个世界的交通体系产生了一个根本性的改变。现在的汽车、飞机都是石油革命的产物,它们使整个世界的联系更紧密了,物质循环流动的速度更快了,效率更高了。这样就把一些传统的交通工具给淘汰了。第三次是信息革命,我们现在的世界经济的一体化,实际上就是因为信息传递效率的不断提升。这三次工业革命都属于技术引导性的革命,它们都不是强制性的。你尽可以不接受革命的成果,你可以用手工来榨油,就像我童年时看到的那种手工榨坊,但现在用机器榨油,效率更高、品质更好、质量更有保证,你要不用它的话你自己就会被淘汰。但现在的低碳革命不一样了。低碳革命是什么呢?它是一种预见性的革命。我们知道,石油资源就这么多,不到2050年可能就消耗完了,这就有一个刚性的极限摆在这里,到时候石油没有了,你想高碳都高碳不了。这个刚性意味着什么呢?我们现在面临着这么一场革命,在这场革命中,谁能够摆脱碳,谁就占据了竞争的战略高地,谁就能够最终胜出。如果我们现在不去低碳,我们就等于是在经济上慢性自杀。所以从提高竞争力这个角度来讲,发展低碳也势在必行。
低碳已成为文明社会的道义底线
最后我再谈谈现在的国际政治环境。现在的气候变化,在世界上不讲气候变化,就和我们在中国不讲科学发展观一样,就没有发言权,就没有一种共同的伦理原则和参与交流。低碳已成为一个道义基本点,一种伦理底线,不讲气候变化、不减排,在国际上就连起码的道德素质都没有,就不是文明人。现在所有重大的国际会议和峰会,必然会讲气候变化、会讲减排,国际上有一些人也必然借机指责中国。中国现在需要一个和谐世界,需要防范国际上对我们的种种指责或误解,否则的话,对我们的发展是很不利的。因此,我们现在讲低碳,是大势所趋,势在必行。现在不是我们搞不搞的问题,而是我们怎样加速搞的问题。
低碳:未来的核心竞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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