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拥有时间的所有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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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红军
记得好几年前,我问我的一位朋友,他的导师回国以后的状况怎样?他回答说:导师告诉他,在国外他生活中90%的时间从事自己感兴趣的科研,10%的时间处理家庭、朋友的琐事。可回到国内,他的情形发生了180度大转弯,他90%的时间花在了没有太大意义的事情上,10%的时间花在了科研上,于是他的导师说,他的科研已经不能同年而语了。听完这话,我就感到,这个问题可能正是我们面临的最为重要的问题。但是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虽然社会上的很多人都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的重要性,但这个问题却始终得不到很好地解决。
温总理看望病中的钱学森时,钱学森握着温总理的手,说了一句话。在抗日战争甚至以前,中国的条件那么艰苦,但是却诞生了很多知名的科学家,在研究上做出了很多让西方人惊讶的科研成果。共和国成立这么多年,科研条件,实验室的设备,大学、大学生、研究生、每年发表文章的数量比过去不知翻了多少倍,但是为什么就不能诞生让世界振动的科研人才和科研成果呢?这个问题在钱学森死后便成了所谓的“钱学森之问”。
我曾写过一篇有关李约瑟之谜的文章,通过回顾并研究这个问题,我知道,李约瑟之谜问的也是同样一个深刻的问题。也就是说,中国的科技进步在14世纪以前领先西方,但是在14世纪以后却落后于西方,为什么呢?李约瑟通过半个世纪的研究,得出结论说,中国的官僚体制以及儒家思想可能阻碍了中国在14世纪以后的科技进步。李约瑟所问的问题是一个很大很深刻的问题,更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通过我自己的研究,我基本认同了李约瑟的说法,但我倾向于认为,李约瑟的说法指出,中国官僚体制的问题或者说儒家思想乃是导致中国科技进步在14世纪以后落伍的根本。但这个说法并不全面,作为一个外国人,他可能并不通透了解或者掌握中国历史、中国的现实。我认为,儒家思想和官僚体制都是一个中性的东西,它无谓好坏,无所谓贵贱。只是由于中国传统的政府治理模式,将所有这些因素粘合在一起,从而构成了一个特殊的制度环境,在这个环境中,各人仿效他人进行活动是理性的,没有人愿意做出新的尝试与创新,没有企业愿意通过创新,开发新产品进入市场,而试图通过官商勾结,让整个市场顶礼膜拜,或者通过简单的模仿,而博取别人的客户;作为政府官员,他更不愿意创新求真,因为那样做的代价巨大无比;作为知识分子,他选择通往官府的道路畅通无阻,成为科学家的前途渺茫。如果不是他很有钱,他就会无饭可吃,无米下锅。如果不是很有兴趣或者很有财富,这个知识分子肯定走不了很远,结果可能穷困潦倒。这个环境乃是一种柏杨所说的“酱缸文化”。不管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官僚,什么样的知识分子,如果投进了这个酱缸,他就会沾染这种味道,这种习气,这种风俗,这种礼仪,这种文化,这种惯性,结果,每个人都这样做,就出现了一个这样的结果,没有人说中国的环境不适合创新,没有人说中国的环境难以产生科学家,但是产生这样的人的机会越来越难,成本越来越高,机会越来越少。这乃是一种伟大的制度均衡——“中国均衡”。其中每个人的改革激励都非常小,要想跳出这个均衡状态,只有两种可能:一是等待着伟人的降临,他靠着自己非凡的魅力,果敢的勇气,执着的追求,或者坚定的信念,或者过人的胆识,铁血的手腕等等,会扰动原先的均衡,成就一番新的伟业;第二种可能就是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临小河,难以到大海游泳,靠着时间长河的进步,能量的累计,终于慢慢走出历史的长河。
就拿我们身边的事情来说吧。我们组织了一个很好的读书讨论活动。开学之初运行的非常之好。原因是这一时间段,各种组织(包括学校、学院、系、学生组织等)的活动都没有开展,我们这个读书俱乐部作为一个民间的、私人的,兴趣式的小组,迎来了越来越多的读者,其中有教师,有研究生,有本科生,有准备考验的学生,有准备出国的学生。一开始我们有10多个,后来人越来越多,后来有20多人定期参加我们的活动。很多书友给我发来信说,还有很多的书友在我面前不止一次地说,这个读书俱乐部非常之好,自己从中学习到很多。还有老师给我发来信说,遗憾我们没有能参加上次的讨论,希望我们将每次图书讨论活动的记录发给他们,供他们学习。在网络上发布了我们的读书讨论活动记录之后,更有不少的网友发表留言,与我讨论。北京的“常青”网友更是认真地阅读我们每次的讨论的记录,参与我们的讨论,并留言近6千字,与我展开激烈的讨论。
可好景不长,我们的读书讨论活动就开始不得不一次次地暂停了。暂停的原因有学生答辩,教师参加学习,参加各类机构,各类部门的会议。要是一个个单独的大家可以自由选择的会议也就是没有太大的影响,问题的关键是,各种各样的会议都是一些计划性的会议,强制性的会议。开始两次,我无奈宣布讨论延迟。到我第三次发布推迟通知时,我突然想到,让别人代我主持这个会议,这样,我们的读书讨论活动就能继续。可当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代理主持人时却发现,讨论的那天,学校的各个部门都要召开××学习大会,并且每个人都必须去,不得缺席。于是,我无奈再次推迟过去进行得轰轰烈烈,而很多人颇有兴趣的读书讨论活动。
在接下来的一个双周,我到底是否应该按时进行讨论,但一个前提条件是,我得弄清是否有其他组织的安排,对于他们的活动,我不得而知。我不知道,我们的读书讨论活动到底应该取消还是应该更改时间?
读书讨论活动能否顺利继续,其实只不过是一个非常小的问题。但我举办这个读书会的时间选择却的确让我发现,时间才是一个稀缺的资源,中国的大多数人,时间并不属于自己,就好像周末不属于自己一样,随时随地,我们都会被一些人,一些组织招唤去,干各种自己不喜欢,不愿意,不情愿的事情。所以,我脑中突然冒出了一个经济学概念,谁拥有时间的所有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