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远之地的文学写作


    偏远之地的文学写作 

 杨献平

 

在巴丹吉林沙漠,我的个人生活始终平凡(平淡、卑微、孤独),每天,在尘土中来去,受伤之兽一样掩面行走,在蓝天阳光下,羊只一样温驯。这些年间,我彻底变了一个模样,再不是南太行乡村的那个没长胡子的小伙子了,外表的粗砺和内在的柔软,情感的脆弱和对生命的深刻体验,乃至梦想的轻盈和现实的羁绊,自由与规矩的冲突,都在我一个人身上发生。而同在的人,有时候我觉得他们身心当中都存在或者遵循着某一种必须的惯性。……有些人厌倦这里的荒芜、偏僻和萧条,采取多种方式离开,而我却一直有着两种渴望,一种是绝对个人独享的美艳无度,一种是空壁单裘式的清教徒生活。

不可质疑的是,地域对生长和附着其上的所有事物有一种无以伦比的控制权,那种力量是深入肌理的,像温柔的陷阱,像爱情的浸入。尽管,在来到指出,这里干燥的气候让我多次流下鼻血,喉咙发炎,嘴唇开裂……现在的巴丹吉林沙漠,雨水和雪花在逐年增多,大致从2006年开始,每年夏天都会连续下一个星期或者更多的雨,冬雪漫空飘落,连续多次,遮住了稀疏的骆驼草,也遮住了铁青色的戈壁和焦黄的沙漠。

少有的闲暇,我一个人,或和朋友,在巴丹吉林内里及其周边的荒野、遗迹、河流和村庄间游走,在沙漠、雪山及河流当中情绪低沉或激越。每去到一个地方,浏览一番,总觉得自己来过了,自然也得知了,但不久,又觉得自己那些经验和发现似是而非,甚至浅薄低劣,远远没有抵达它们的核心和本质。我只能笼统地对自己说,巴丹吉林沙漠及其周边,是一片宽阔的地域,你的目力有多远,就能看多远,脚步有多长,沙漠就有多长,梦想有多大,沙漠就有多大,心有多深,沙漠就有多深。

大致是从2000年开始,我断断续续地以《巴丹吉林的个人生活》为总题或类似题目写过一些文字,其中一些,还得到了他们的好评,但对于自己来说,却总是遗憾,抒情或者矫情一直是一种疾病。我最大的梦想是写出个人在沙漠当中的生存经验,并努力对这片高地的自然权利及其历史、现世情境等方面做一些较为真切的展示、发现、叙述,乃至更为广阔的究问与细到毫发的考察。

但这种努力似乎是失败的,唯一欣慰的是,相对于同类别或者当下这个文学环境,我绝不雷同和刻意模仿,也绝不自以为是、应声附和、钻营攀附。那些零散在时间深处的文字几乎贯穿了我在巴丹吉林沙漠迄今为止的人生历程,是另一个我,或者说我(在)和一片地域、一种自然和人生境遇(界)当中的低语与告知,她们基本上都是我在巴丹吉林沙漠边缘个人生活的一些碎影,一些幽闭的,忧伤和沉郁的内心说出。是广阔和卑微的,也是细微和隐秘的,有确切的目击和个己的经验,也有内心的美和痛楚。

我也始终觉得,一个书写者的道路是无限延伸的,是细水长流,是自我的一种充盈和历练,是看到的温暖和伸手可及的众生之爱。文学在本质上涵盖了与众不同,也内敛了人对人乃至对良心的抚摸和关照,它既是一种个人的独立思想及艺术行为,也是一种汇集和带领。它窥一斑而见全豹,也可以在枯败和萎缩中绽放这世界及其万物的某种生存与精神姿态。对每一位写作者而言,文学始终是一条通往的道路,但其上的阵风、流云、日月和尘土从来就不遵循方向,青草、花朵及其他植被也从来就没有固定的长势。它是无限自由的,可以杯中江河,发际跑马,可以针孔穿木,星火燎原,可以独一无二,剑走偏锋,也可涵盖众生,可直逼内心,也可为灵魂镀金。

但这条“道路”始终是光秃的。一代代的人磨灭了它周边的植被。这条路上从来就不缺大师巨匠,杰出与优秀,可是,这些却都不是问题根本所在。因为,所有的经验都不会绝对适合你。一个优秀的“行者”,绝不是自己在行走之间,拔除和踩灭道路中央及周围的花草,而是要亲手培植或者茂盛起更多的青翠与美丽植被,进而营造出一种魔法般神奇而又真实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独立境界。

因此,我以为写作绝不仅仅是将物品还原,也不仅仅是自说自话。而是要将“黄土干结的泥土”以及“众人践行之后的荒芜之路”变成绿叶掩映、百鸟鸣唱的“曲径通幽”“别开洞天”。我知道我还很不够,还是一个在路上的行走者。这一次,《西南军事文学》以大篇幅刊出我写巴丹吉林军旅生活的散文(这显然是《巴丹吉林的个人生活》的一种扩充和延续),作为一名军队基层的业余写作者,我感到荣耀。山山老师及其团队的一系列切实作为,为更多的军旅作家开辟或者打开了一种崭新境界与表现舞台,这是一种博大胸襟的体现,也是“会当凌绝顶”的气度。我没理由不向《西南军事文学》及其团队致敬,以最标准的军礼,向他们表示我最实在的谢意和最美好的祝愿!

 

沙漠故事或我的沙漠生活》是一个长文,对这几年而言,是第一次,感谢美丽甜编和山山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