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刊发于南方都市报

警惕招商引资背景下的“官商危机”

曾念长

 

因涉嫌非法集资而被刑拘的河南未来农业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吴振海近日被推上了法院的被告席，与众多“被集资者”对簿公堂。媒体报道，自2008年这家河南省龙头企业被查封之后，众多深陷这起非法集资案的受害者在这近两年的时间里做了许多无谓的挣扎，希望能在政府的正义程序之下挽回那些打水漂的真金白银。但是随着谜团一步步解开，退钱的希望已经变成了破产的绝望，一些举债投资者甚至选择了自杀。

河南未来农业股份公司的猝亡，成了招商引资时代的一个灰色案例。早在2003年，当吴振海还在安徽阜阳创业的时候，他被作为重点招商引资的对象引回老家河南商丘。根据媒体批露，2005年，吴振海注册成立的未来农业有限公司便开始以“联合种植”名义进行集资。尝到甜头的未来农业有限公司并没有停下集资的脚步，而是在敛钱的大道上一路狂奔起来。2005年初至2008年6月,未来农业公司先后在河南及周边省份非法集资8亿多元,涉及集资群众22282人次,共造成8854名集资群众的3.4亿元集资款无法返还。

在疯狂集资的同时，未来农业公司的产业规模和地位资质也不断升级。2006年，“商丘未来”升级为“河南未来”；到2008年，“河南未来”已荣登“2008年省定A股重点上市后备企业”榜单。未来农业公司的这种成长模式全拜地方政府的招商引资政策所赐。作为商丘的招商引资项目，未来农业公司得到了许多特殊关照，这种关照不应仅仅理解为政府领导时常莅临考察未来农业公司的投资项目，或授予吴振海“感动商丘十大新闻人物”的荣誉光环等等，还应该看到当“被集资者”意识到自己受骗后到商丘有关当局上访却被送进看守所的诡异逻辑。

笔者曾经参加过某市统战部召集的企业家会议，会议的主题就是收集企业家的意见，为当地政府创造更好的招商引资环境提供政策参照。毫无疑问，在招商引资这个主旋律之下，官员和企业家们已经成了最亲密的伙伴，就像出事之前的吴振海频繁出现在商丘市各政府部门的会议室里一样。显然，政府勤于为企业办实事不会有错，它与为民办实事一样都可被视作公权力部门的一种美德。但是这种美德一旦与招商引资背景下的政绩考核相联系并缺乏相应的监督机制，一种不可预见的“官商危机”便潜伏其中了。

笔者一年前曾撰文指出，富有中国特色的“官商传统”已在零年代末期的中国盛世景象中爆发出令人触目惊心的危机。当时笔者对“官商危机”的论述更多是基于对城市商业财团与高层政治之间关系的观察，但是这两年来，随着商业资本与地方政治资本的亲密接触，“官商危机”已呈向基层快速蔓延的趋势。这里所说的基层，通常是指县级及县级下的行政区域。

以笔者近年来关注的福建县域经济来看，“官商危机”向基层蔓延突出表现在：

第一，沿海城市资本与山区政治资本的短期利益结合，特别是沿海城市工厂体系大举入侵山区乡村，导致对乡村资源的过度掠夺和对生态环境的加速破坏。以笔者的老家漳平市吾祠乡厚德村为例，这个栖息在高山之上的村庄近年来因为外来资本对其矿产资源的疯狂掘取而导致水源干涸等一系列生态恶果。

第二，政治支持或参与了商业资本的融资行为，政府和企业在“货币游戏”中形成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并潜藏了更多的腐败问题。

第三，由于外来商业资本与基层乡村政权的结合，乡村政权的领导干部面临着巨大的利益诱惑，乡村政治近年来出现了几乎失控的“选举货币化”行为。在福建乡村地区，通过有偿选票产生村主任的做法已经盛行多年，在一些经济发达、资源丰富的农村，这种政治游戏接近疯狂。在没有完善的权力监督体系的前提下，这种赤祼祼的“拜金民选”正在进一步向黑社会化方向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