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汝为:曹聪孙先生在相声语言研究中的贡献


曹聪孙先生在相声语言研究中的贡献

——为薛宝琨主编《相声大辞典》撰写的词条

 

    曹聪孙(1928—2009)江西新建人,著名语言学家,天津师范大学图书馆原馆长、天津师范大学古籍研究所原所长。曾任天津市语言学会副会长、天津市图书馆学会副理事长,天津市第九届政协常委,中国民主同盟天津师范大学委员会主任委员。主要著作:《中国俗语选释》、《古书常见误读字字典》、《语言学及其交叉学科》、《行为语言趣谈》、《中国俗语典》、《新词新语词典》、《齐夫定律和语言的熵——普通语言学论集》、《词典释义的规范化进程》、《大陆新词新语8000则》、《现代汉语规范词典》(副主编)、《古汉语误读字字典》等十多部,发表学术论文80余篇,多部论著获天津市社科优秀成果奖。1987年获天津市劳动模范称号和“七五”立功奖章,享受国务院“政府津贴”。1998年离休。2009年1月26日病逝,享年81岁。

 

    1961年12月25、26日,《光明日报》发表曹聪孙与侯宝林合著的长篇论文:《试论相声的语言和修辞》。该文分三部分。第一部分“相声艺术中语言的文学色彩”。主要观点是:(一)相声创作以矛盾冲突为基础,题材广泛,表现矛盾冲突的发生、发展、高潮和解决都十分凝练集中。(二)相声艺术的基本特色是幽默和讽刺。讽刺敌人,也讽刺落后现象。(三)以歌颂为主的相声段子,采用对比方法来歌颂党歌颂人民和各种新事物。讽刺与歌颂,形式内容虽不同,但创作表演的舞台技巧和文学及心理学规律运用是相得益彰的。(四)相声是一种语言的艺术,相声使用的语言是加过工的人民语言,即文学语言。(五)在相声语言中,使用各种积极的修辞方法,才能收到优异的表演效果。(五)相声语言不只是要使人了解,还要使人感受;不只描写现象和事物,还要表现出表演者对待它们的态度。

 

    第二部分论述“相声中文学语言使用了几乎全部的修辞手段和修辞方法”,为全文精髓所在。将相声语言修辞分为“材料上的辞格”、“意境上的辞格”、“词语上的辞格”和“章句上的词格”四类,将譬喻、借代、映衬、摹状、双关、引用、仿拟、比拟、讽喻、示现、呼告、铺张、倒反、曲解、讳饰、设问、感叹、拆字(词)、藏词、飞白、复迭、节缩、折绕、转类、反复、对偶、排比、错综、倒装、跳脱等三十种修辞格在相声中运用的实例一一列出,涉及《英雄小八路》、《挂票》、《当行论》、《前沿日记》、《夜行记》、《戏剧与方言》、《普通话》、《昨天》、《妙语惊人》、《卖布头》、《戏剧杂谈》、《不同风格》、《神仙辞职》、《英雄小八路》、《珍珠翡翠白玉汤》、《小神仙》、《爱便宜》、《社会主义好》、《捉放曹》、《扒马褂》、《登山英雄赞》、《好哇好》、《改行》、《牵牛记》、《绕口令》、《肯尼迪小传》、《歇后语(俏皮话)》、《我爱乒乓球》、《妙手成患》、《家乡鲜花遍地开》、《空城计》、《舞迷》、《保镖》等三十余段相声作品。引用作品横贯古今,兼收并蓄,融汇讽刺与歌颂,囊括单口、对口、群口,鲜明的体现出了相声作品中文学语言的修辞特征。其中,《夜行记》、《戏剧与方言》、《昨天》、《卖布头》、《戏剧杂谈》、《捉放曹》、《我爱乒乓球》、《妙手成患》、《空城计》、《舞迷》等,皆为侯宝林先生的经典之作。

 

    第三部分“辞的意味和辞的声调在相声艺术中也是极端重要的”。指出:“相声是表演艺术,所以言语声调的抑扬顿挫,逻辑重音的选择,词组和句法上的停顿、突接、延缓等等,都有重要的意义。”将相声的语言特点概括为十六字:“精警凝练、机趣洋溢、辛辣讽刺、纵横淋漓”。

曹先生对汉语俗语有独到见解和深入研究,其编纂的《中国俗语选释》(四川教育出版社1985)和《中国俗语典》(四川教育出版社1991),分别选择常见的具有口语通俗性、广泛适应性和完整述谓性的俗语定型语句为内容,释义准确精当。相声是口头文学、民间艺术,师徒传承方式主要也为口传心授,可见其与俗语有着一脉的渊源。辞典所收条目,皆为古今流行俗语,对俗语“追根溯源”,对于相声创作表演皆有积极意义。曹先生对汉语俗语的研究与《试论相声的语言和修辞》的写作,二者相辅相成,为同一机杼。

 

    天津市修辞语用学会会长谭汝为先生曾撰文回忆:“曹先生平时似乎不苟言笑,令人敬畏,但每与曹公促膝畅谈学术人生,如沐春风,常灵犀一点,拈花微笑。曹先生对相声语言素有研究,常于侃侃而谈之中,小诙谐常旁逸斜出。在先生俯仰人生的开怀欢笑中,可窥见其开朗幽默之情怀。”

 

    在20世纪60年代初期,曹聪孙先生对相声语言修辞的系统深入研究筚路蓝缕,居功至伟。当年44岁的相声大师侯宝林与33岁的语言学家曹聪孙的合作研究,将语言理论和舞台实践水乳交融,珠联璧合,相济互补,令人赞叹。二公所具超前意识以及拔出流俗的思想境界,令人钦敬。1961年,恰值三年灾害尾声,在那种极端困难的情状下,人们渴望从相声艺术,从笑声当中抚平艰苦岁月带来的消沉心理。这篇文章在理论上的总结与归纳、升华与开拓,无疑为60年代(文革前期)一度小繁荣(中兴)起到引领和推动作用。虽历半世纪,但这篇力作对相声艺术及语言修辞研究颇具参考价值,对今人研究相声语言和舞台实践表演都有实际指导作用。

 

    曹公还有曲艺相声研究论文多篇,如《关于尖团字与舌尖音——读〈谈京韵大鼓的演唱〉》(载《天津演唱》1979年第3期)、《由单纯语言因素构成的相声的基本艺术手段》(载《群众艺术》1981第11期)、《启颜解颐,笑林探幽——笑话创作方法述论》(载《群众艺术》1983年第12期)、《模糊言语,歧义共存——〈巧嘴媒婆〉技巧浅析》(载《天津演唱》1985年第1期)。对于语言专家来说,能够深入钻研曲艺相声语言,并推出有力度的系列研究成果,确实难能可贵。

 

                                 (本文应薛宝琨先生之邀撰写,撰稿人:谭汝为、刘利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