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如我这个年纪的人,都会对一个老电影记忆犹新:印度影片《流浪者》。那时走到公共场合,经常能听到播放片中主人翁拉兹演唱的主题曲:“阿巴拉古,啊~~~~阿巴拉古,啊~~~~”。多少年来,一提到印度电影,拉兹蓬头垢面、百无聊赖地在街头游荡的形象就会我眼前晃动……
但是今天我要说的流浪者,不是像拉兹一样无所事事的失业者,而是各种在城市周围漂游的动物。
我原来公司所在的小区里,有一群流浪猫,它们平常小心翼翼地穿行在树丛和花木中,一俟午饭的时光,它们就慢慢聚集到我们公司附近守候,而我们也常常把吃剩的鱼尾鱼头、剩饭剩菜端出来,放到一个固定的区域,然后退到不远的地方,看它们狼吞虎咽。那时我家里也养着两只猫,家猫肥硕笨拙的体态与这些野猫灵巧警觉的身姿形成了鲜明的反差。冬天里,有时候我坐在暖气充足的办公室里想,这些野猫吃了这么辣的饭菜,到哪儿去找水喝呢?
以后我的公司迁到了另外一个城区。置身写字楼群之间,再也看不到野猫了。
我在一篇报道中读到,记者到一个街道采访,看见一只小狗昂着脖子、挺精神地站在胡同口向外张望,任凭车马穿梭、尘土飞扬,它自岿然不动。问了周围的人,说是小狗的主人原是一个青年,就住在近处的一个院子里。不久前青年好像另换了住处,便把小狗抛弃了。邻居们你一点我一点喂着小狗,延续着它的生命,但小狗每天都来胡同口守望,幻想有朝一日它的主人突然归来,叫着它的名字,抚摸它的脑袋……
很长时间,我都被这个故事感染着、激动着。动物的命运,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人。我们对于动物还知之甚少。我看到一条信息,说动物对自己的形象实际上是很在意的。比如把一条狗做了美容,它看到自己的毛被剪成什么什么样子,它会害羞或者抑郁,表现方式就是躲在角落里不肯见人。动物是有思想、有感情的,我们读过的种种例子可以为证。真的如此,那只昂着脖子、坚持守在胡同口的小狗的小脑袋瓜里面,会充满怎样的悲伤和绝望!而它还要“挺精神地”站在那里,难道为的是让万一归来的主人看到它时不至于不喜欢它、再次抛弃它么?
我相信人类对于动物知之甚少,况且人类对于动物,特别是对于流浪动物的态度还大相径庭。在这种情况下,那些城市流浪者对于人类的态度就愈加复杂了。我前面叙述的小区里的流浪猫,即使我们天天喂食给它们,但想趁它们吃饭的时候抚摸一下它们的脊背也几乎是不可能的。它们会闪电般地跳到一旁,甚或用尖利的爪子抓伤你的希图表达爱意的手!
在颐和园谐趣园的深处,有一群流浪猫,我们几乎个个都给它们取了名字,“波斯猫”、“斗鸡眼”、“方脑袋”等等。我们每次在动身去颐和园散步时,一定要互相督促:是否带了猫粮、火腿肠和软包装的猫罐头?然后我们汇进熙攘的游人中,走进那个园中之园,叫着猫咪们的名字:“斗鸡眼、方脑袋,来~~~~”它们有的会喵喵地迎上来,绕着我们的裤脚,立即大嚼着我们带去的美味;有的则试试探探地瞄着你,永远与你保持着距离。猫咪们不同的举动,固然来自它们不同的品种、年龄、性别和性格,我相信,更来自它们与人类相处得来的铭心刻骨的教训。在香山樱桃沟,我遇到过一群城市流浪者,有猫,也有狗,给它们扔过去香肠,其他狗和猫趋之若鹜,有一只狗却从来不为所动。从它略显臃肿的体型上可以断定,它是一只被遗弃的宠物。但如今它的眼神诉说着疲惫、哀伤和其他复杂的东西,在冬季下午的残阳与微微泛起的尘土中它更显得形单影只。常来的游客说,它一直是这样,什么也不吃。我在返程途中,左思右想,快进市区的时候,终于想到更深刻地描述这只狗的眼神的一个词:“仇恨”。比利时作家梅特林克说过,狗是世界上最乖巧的动物,它认定人类就是它的神灵,所以它宁肯抛弃一切,心悦诚服地一直承认人类的优越性,全身心地臣服于人类。既然如此,何以这只绝食的狗会反目成仇?
流浪猫狗面对的不仅是饥饿、疾病,更严重的是打杀。广东菜里就有“红焖猫肉”,据说烹调时必须选用上等药材与猫肉同时焖烧,以剔除猫肉的腥臊,同时保留其鲜美。重庆火锅也有涮猫肉的。有时朋友间开玩笑,看见烤羊肉串,就说“谁知道里头会不会有猫肉呢?”还有几年前引起轰动、备受争议的“打杀流浪狗”行动……城市流浪者遇到的是怎样的人类啊!
城市流浪者的数量至今无法统计。2005年,北京保护小动物协会有个数字:北京地区约有50万只流浪猫、20万只流浪狗。今天恐怕早过百万了吧?对城市流浪者的处理,大学生们有一个叫做“流浪的天使”的民间组织,从建网站到开展公益宣传,采取对流浪猫捕捉、绝育的方法,比起老太太、退休教师收养几十、上百只流浪猫狗,反而促进了繁殖要好得多。时代演进到今天,对待城市流浪者,总应该讲点科学,讲点狗道主义、猫道主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