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漂泊的诗情与爱情
林童
我与女诗人姚园是在“第三条道路”论坛相识的。这种因诗的缘分,从地域来看,反而使得从前相距很近而实远,现在距离很远而实近。因为,我们都是巴蜀之人,有着相同的集体无意识,即巴蜀文化的遗传基因。然后,我“北漂”着;姚园却漂到新加坡,漂到英国,再漂到美国的西雅图,那里有著名的NBA超音速队,能与空中巨无霸们呼吸同样的空气,简直也是个奇迹。诗歌与篮球并非没有共同性。在文化交流的障碍已越来越小的时代,诗歌的确没有了国界,而会集着世界篮球精英的NBA,也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他们同样漂泊着。唯一不同的是,巨富的球星们吃的是青春饭,贫穷的诗歌却不受年龄的限制。
2004年在北京见面的时候,清瘦的姚园有着重庆俏辣妹的丰采。经诗友们的提议,很少写赠诗的我,将最有林童诗歌特征的近作《秋天来了》赠给了她,虽然那时已是严冬。姚园是一个非常有行动能力的人,不久她主持的“常青藤”论坛开张,并创办了《常青藤》诗刊。创刊号发有我的评论。当我收到刊物时,就被封底的诗《泊在松上的风》所打动。这是姚园的自画像:“我这颗漂泊的心可否借给/那泊在松上的风?”这是上首关于时空与爱情的诗,即使从诗集《风衣,晾在西雅图的夜空上》所选的诗来看,也足以能够表明姚园诗歌的风格特征。
或许是风中漂泊的缘故,姚园的诗歌风格并不为大陆的风向所动。在大陆诗坛,当社会转型之后,诗歌的抒情变成了浪漫主义的余孽,处于不受诗人和评论家欢迎而必欲被驱逐出诗境的地位,人们似乎找到了能够解决诗歌所有问题的万能钥匙。事实上,抒情也罢,叙事也罢,都只不过是诗歌的表达方式,并不存在谁优秀谁顽劣,谁先进谁落后的问题,关键在于诗人怎样处理和运用它们,这与能不能写出好诗并没有必然的联系。如果社会转型就存在着抒情过时的话,作为市场经济最为发达的美国,恐怕叙事也早已过时了。我相信走英闯美的姚园,仍然在诗歌的旅途之中,是洞悉诗歌的奥妙的。正是姚园诗歌浓郁的抒情特征,既成为了她的诗歌风格,也是能够打动人的重要因素。只是姚园诗歌的抒情具有很强的“忧伤感”,这构成了她诗歌的基调:她是《以忧伤抵抗忧伤》,《以窃喜恣意窃喜》。她就这样唱着不倦的情歌。
这部以情诗为主的诗集,更让我感动的是,随风漂泊的姚园,在并不青春的岁月,依然孜孜不倦地写着情诗。虽然她想做出小鸟依人的女儿媚态,但她却无法真正依靠在男人的肩膀上,她也不是那种敢于决绝而头顶半边天非得要“作为树的形象”的铁姑娘,更不是将“性政治”挂在口上的女权主义者。她只想做“常青藤”。正是这种既独立又依附的心理,在两性关系的处理上,产生了巨大的拉力。那种卿卿我我的鱼水之情正在成为理想,更多的是“距离再次使我心碎”。原因在于:爱情已不是姚园的一生及全部的生命所在!
我们来看看这些诗句:
既然选择了漂泊
放弃是一种美丽
而望断不再是天涯
也不再是但丁的佛罗伦萨
只因潜藏莲蕊的红豆
撒落一地
只因用孤寂填满孤寂的灵魂
执意将窗台露珠澎湃成江河
——《泊在水上的莲》
给我一朵超然 一枝不染
风雨后的碧波托著一把红扇
拂送书桌上的情笺 今夜
让那堆火复燃
——《吹动的情绪》
爱来了又退
我挽着自己的眼神散步
把自己层层掏空
如一个玲珑剔透的水晶瓶
期盼一束花 哪怕含刺
只要绚丽绽放
——《挽着自己的眼神散步》
一片红叶倏忽到雨刷旁打坐
我骤然发现自己需要一滴水
去解开唇舌干裂之谜
——《解开唇舌干裂之谜》
把自己嫁接成四月
让落英与舞台擦肩
只要牛仔策马的蹄声点亮四月风
——《把自己嫁接成四月》
《泊在水上的莲》与《吹动的情绪》写的是同一意象,但我们看不到徐志摩的“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而是“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和“一寸相思一寸灰”。即使是像《把自己嫁接成四月》这样比较明快的诗,也不像林徽音《你是人间的四月天》的那种惊喜与欢乐。姚园的情诗,虽然具有“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的煸情与柔肠寸断的执著,但更多的是“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的喟叹与无可奈何!
姚园大量写作情诗的原因,除了男女爱情之外,我觉得与她的漂泊有着很大的关系。她诗中的“距离”,不仅仅是指男女之间的时间与空间的阻隔,还有文化的因素参杂其间,正是这二重距离,才使她更加“唇舌干裂”。这也是我理解姚园为什么会将诗集命名为《风衣,晾在西雅图的夜空上》,正如她在这首诗里所写:“我投向象形文字怀抱/管他是单恋 还是马拉松式长跑/手里持着一张单程机票”,因为:“将挚诚的心 收下吧/雷雨交加日子 我似一只迷途羔羊/我把风衣 晾在西雅图的夜空上/耳朵紧贴母语的胸膛”。她要在生活之地与母语的联结点上《留下美丽的传奇》。再看她的《海那边的月亮》所引用的歌词:“我翱翔在苍鹰够不到的高空/只因你是我/翅膀底下的风”。所以姚园的爱情诗学已超越了通常意义上的爱情范畴,当然,楚雨虽含情,并非都有所托。
在某种程度上说,姚园诗中所表现出来的忧伤与痛苦,也是她在运用母语时所遇到的困境,虽然她在追求着化蛹成蝶,但在构思上和语言的运用上,还没有达到化蛹成蝶之境。我感觉她对时代的变化与异国风情关注得很不够,你“需要迷人的假象”,我们却需要一个更加洒脱的姚园:
敲开春天后门 乘着月色搬走最硬一块岩石
你不要岩石同风同潮 相聚
你要闪电登场时 我是风中莲荷
我行囊里 装满你的呼吸
这首诗的标题非常有气势,叫做《面对突如其来的山峰》。可以看出,这是姚园的可爱之处,同时也是她的局限。
这的确需要跨越时空的樊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