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家情更怯
——老巢诗《躺在家门口的宾馆里想家》评析
林童
老巢在《我的态度就是时间的态度》这篇短文的开头写道:“一直以来,我很少对诗歌发言。”这是事实。究竟因,在于他认为:“诗写得少,又一脚门里一脚门外,不算正经诗歌圈中人,自然不便多说。”这并不是他的自谦之辞。
老巢和很多人的写作经历比较类似,即在写诗多年之后,离诗而去,然后又在多年之后重新拿起诗笔。所不同的是,他在重拾诗笔后,也只是当作了爱好,在他看来,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我在认识老巢的这几年,诗歌还没有美术与玩在他的生活中有分量。尽管他出版了诗集《风行大地》,并且入选了《中间代诗全集》,但仍然与所谓的诗坛若即若离。这并不是说,他不想为诗歌做些什么,不想成为“正经诗歌圈中人”并对诗歌发言。有事实为证:老巢似乎在突然之间办起了《诗歌月刊下半月》!办民刊的诗人很多,但像老巢这样介入诗歌刊物的诗人,不能不说是开了先河。究竟会起到什么样的作用,还是让时间来决定吧。
漂泊着的诗人,在写家(乡)的时候,往往是在漂泊的羁旅之中,正如唐朝诗人崔灏所写的“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更如元代诗人马致远的“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即使是现当代诗人,也很难不是这种心理模式。漂泊与家(乡)的关系,可以看作是动与静的关系,而在动与静的关联之中,距离感起着十分重要的作用。正是这种距离感,才使得在漂泊中的诗人,产生了对家(乡)的美好想象,并生发出依赖之情。比起人情冷暖并危机四伏的旅途,那种前路茫茫的孤独,唯有家(乡)的温情与安全,才是最好的良药。
现在的人就是有些怪。比如老巢的诗叫做《躺在家门口的宾馆里想家》。我之所以选定他的这首诗,就在于他提供了新的元素,让我读之印象深深,它完全符合诗歌陌生化的要求,而给人以不同的思家之情。它既不同于独思,也不同于像“君问归期未有期”,或者“你问我何时归故里,我也轻声地问自己”,虽有情感冲突的因素,并且也可以想象对方会产生何等的心理活动,但毕竟还是会因时间的不确定和距离的遥远,而让情感冲突淡化下去。老巢的诗,正如标题,它已明确了“我”与家的距离是可以忽略不计的,但会因好奇而追问:既然到了家,为什么不回家,却住在家门口的宾馆里,而又要想家?
我觉得,这首诗所表达的情感冲突的重心,还不是“我”,而是家里人。原因在于:
家里人知道我回来了
就在这个城市
和一些他们不认识的人
干一些离他们很远的事情
这并不是游子漂泊倦了而归家,而是家里人知道游子归来了,而又见不着人影,我们可以想象家里人会怀着怎样的心情在等待,在盼望!不用想就能知道:“我”应该早已告诉家里人何时回家,打个电话,发个短信,太轻而易举了:
我知道他们已做好了饭
等我回家吃
正因为知道,而“我”又没有按告知的时间回家,这才更构成戏剧性。如果用镜头来表现:已到了吃饭的时候,一边是苦苦地等待,望眼欲穿;一边是花天酒地,众声喧哗。这样的冷热对比,将是何等的强烈!虽然他们能够理解自己的行为。不过,老巢还是为读者找到了不回家且很冠冕堂皇的托辞,至少表面看起来很充分:
而我在外面的酒还没有喝完
我的酒量已不如从前
我怕他们看我醉得不成人样
他们认不出我
全诗在这里结束,并达到情感高潮,至于后来如何,那已不是本诗所要表达的内容了。就语气来看,老巢用了转折,显然特别强调了为什么不回家的理由,但仅就这句,理由并不充分,因为“外面的酒”是无论如何也喝不完的。既然喝不完,多喝一次与少喝一次也没有多大的区别,还不如回家呢,哪怕是粗茶淡饭,既能了自己的心愿,也能了家里人的心愿,而且这几乎是举手之劳的事情。真正的理由,却是老巢的感慨,既回答了为什么“躺在家门口的宾馆里想家”,更表达了在面对回家时的矛盾心理。这可不是“笑问客从何处来”,它可能暗示“我”与家里人因观念而产生了不能沟通的隔阂,甚至异化。
另外,我们必须要注意的是:诗中的家里人是复数,老巢没有告诉我们究竟有哪些人,而是用“他们”来代称,似乎有难言之隐,但想象的空间更大。不管怎么说,诗结束了,但情感并没结束。这可任由读者猜想,但请注意,读诗不是猜谜,没必要用量化的标准来推测。你认为怎样就怎样吧:所有的答案都是对的。
这的确是:近家情更怯啊!
附:
《躺在家门口的宾馆里想家》
老巢
这两天我住的宾馆
与我家之间
打的 起步价就到了
家里人知道我回来了
就在这个城市
和一些他们不认识的人
干一些离他们很远的事情
我知道他们已做好了饭
等我回家吃
而我外面的酒还没喝完
我的酒量已不如从前
我怕他们看我醉得不成人样
他们认不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