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儿到此是豪雄
(三)
在回答“孔颜乐处”的过程中,二程形成了不同的理论体系,并成为了道学中两个不同流派的开启人。大程夫子开启了道学中心学一派,小程夫子开启了道学中理学一派。不管是心学还是理学,最终目的都是要做圣人,只是做圣人的方法有所不同。理学是强调圣人的标准,本身就客观存在于天地之间,也就是本身存在于天理之中。每个人只要按照天理、按照这个客观标准去做,不断革除私欲,努力完成自己,当他符合天理的客观标准时,他就成为了圣人。心学则强调天理并不是存在于外部世界的客观标准,而是与生俱来在每个人的心中,人天生就具足了圣人的条件,只是很多人的本心被私欲所蒙蔽,所以只要不断去除私欲,让本心显现,人就能成为圣人。理学与心学的根本区别是圣人的标准到底存在于客观外部世界还是存在于人的心中。用今天的话来说,理学就是客观唯心主义,心学就是主观唯心主义。
由于二程是道学中两个流派的开启者,所以他们的精神气象也迥然不同。道学家都认为人的精神境界会从人的外表中表现出来,使人感到一种气氛,道学家把这种气氛称作气象。二程夫子都说孔子有天地气象,颜子有和风庆云的气象,孟子有泰山岩岩的气象。那么,二程夫子的气象有什么不同呢?大程夫子是一团和气,小程夫子是刚正严厉。大程夫子和门人讲论问题,遇到有和自己意见不同的,大程夫子则说:“更有商量”,如是小程夫子则直接说:“不然”。一次,二程出游,在一条河上游玩,到了夜傍的时候,与他们同时出游的人就邀了一群妓女上船,莺歌燕舞。小程夫子很不高兴,说我们学道之人怎能与妓女同船。大程夫子好像若无其事。到了第二天傍晚吃饭的时候,小程夫子又不高兴了。说:哥哥,我们都是学道的人,还与妓女同船,真是有失体统。大程夫子却笑着说:昨日船上有妓,而我心中无妓,今日桌上无妓,而汝心中有妓。这个故事也可见二程气象的不同。小程夫子给宋哲宗当老师的时候,一回,正值春天,宋哲宗随手折了枝柳条,小程夫子就严厉地说:“方春生发,不可无故摧折”。小程夫子以严厉著称,大程夫子去世以后,大程夫子的弟子杨时去拜小程夫子为师,是时小程夫子正在午休,杨时就静静站在院子中等待,当时正是隆冬,等到小程夫子醒来,雪已下了几尺深,这就是著名的“程门立雪”的典故。二程气象的不同他们自己也有觉察:大程夫子对小程夫子说:“异日能尊师道是二哥。若接引后学,随人才成就之,则不敢让。”意思就是说小程夫子能尊严师道,大程夫子能接引后学。小程夫子称大程夫子:“其接物也,如春阳之温.听其言,其如人也,如时雨之润。”“先生接物,辨而不间,感而能通。教人而人易从,怒人而人不怒。”意思是说大程夫子待人接物如春天太阳般的温暖,听他讲话,感人之深如及时雨水的滋润。他辩论事物而不会让人觉得有所间隔,其感人的力量能使人通达,教化别人而别人容易跟从,责备别人而别人不会怨怒。这便是二程兄弟气象的不同。
前面谈到道学是批判又融合了佛教道教,继承又发展了儒家。那么道学批判了佛教道教的什么?又融合了什么?对于儒家继承了什么?又发展了什么?道学批判了佛教的空虚,道教的只修个人身体不管他人。融合了佛家关于心性的学问,道家关于天地自然的学问。继承了孔孟一以贯之的仁义思想,但又发展了仁义的精神内涵。孔孟讲的仁义只是两种道德,只有社会的意义,仁义的内涵也只限于人的范围。道学讲的仁则包含了天地自然的内容。大程夫子说:“仁者浑然与万物同体”。这样的仁者就是前面所说的把天地当做父母,把山川草木鸟兽虫鱼当做兄弟姊妹的天地境界的人。这样的仁者就与天地万物为一体,宇宙社会个人就没有了分别。所以道学家所讲的仁具有超道德超社会的意义。道学家所讲的仁者其实也就是圣人。孔孟所说的圣人是道德的圣人,道学家所说的圣人是超道德的圣人。道学家讲做圣人要从心性修养入手,目标是要打通个人与社会与自然的界限,最终实现个人的自由与解放。而道学对于仁关于心性与自然的精神内涵的丰富,恰恰来源于佛道。不过任何事物都是有利有弊,道学也不例外。孔子肯定人的情感,又重视对情感的节制,讲究“发乎情,止乎礼”,追求情与理的和谐统一。孔子说“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兴于诗”就是讲用诗歌来兴发人美好的情感,“立于礼”就是讲用礼节来约束人的情感,“成于乐”就是讲情与礼的和谐统一。道学家则只重视人的理性,轻视人的情感。孔子肯定人的物质欲望,孔子说:“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但孔子强调要用正当的手段得到,说:“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道学家则轻视人的物质欲望。其流弊则是压抑人的情感,阻碍社会物质的发展。这是后人对道学批判的主要原因。对于任何学问我们都要尽量发挥其积极有用的方面,以对当代社会服务。道学追求的打通个人与社会与自然的界限的理想,其实正是追求的人与自然的和谐、人与人的和谐、人与心的和谐。人与自然的和谐就是生态平衡,人与人的和谐就是社会安定,人与心的和谐就是个人幸福。这不正和我们构建和谐社会的理想是一致的吗?而当代社会物欲横流、急功近利、信仰缺失、道德沦丧、损公肥私、损人利己、追求享乐的世风就急需道学毫不利己、专门利人、重义轻利、严格自律的自我完成精神来纠其偏失。对于身处当代社会的每一个人来说,要成圣成贤也许并不那么容易,但能做到“富贵不淫贫贱乐”,在任何社会环境、人生境遇中,不管穷达荣辱、是非成败、称讥毁誉、得意失意都处之泰然,胜不骄败不馁,从容自在,物来能应,事至不惑,心不被外物所动,那也就是大程夫子所说的“男儿到此是豪雄”了。这恐怕就是二程夫子开创的道学的永恒价值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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