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三年——最后的审判


改编:捷克铁汉

  阅读介绍

《九三年》作者雨果,1802年出生,1885年去世。几乎生活了整整一个世纪。他经历了法国19世纪所有重大的历史变革,他数量惊人的著作分别打上了法国十九世纪不同历史阶段的印记。

他是一位才华横溢的诗人,小说家,戏剧家和热情的社会活动家。作为文学家,他是法国浪漫主义文学运动当之无愧的领袖;作为社会活动家,尽管他几次三番的改变自己的革命主张,但却始终高举“人性”的大旗随着时代的潮流前进。

雨果深信,人道主义是拯救社会,改善人类处境的济世良方。在这种信念的推动下,他以自己的文学创作,对那个奴役人,压迫人,摧残人的社会提出愤怒的抗议。他那些感人肺腑音韵铿锵的戏剧以及以《悲惨世界》《巴黎圣母院》《九三年》为代表的优秀长篇小说深深地打动了两个世纪以来的读者,使其在世界文坛上享有无可争辩的不朽地位。

《九三年》是雨果最后一部长篇小说。1862年秋,雨果流亡至盖尔西岛,开始为一部酝酿中的小说做笔记,其后过了十年,于1872年冬开始写作,18742月出版。

小说以1793年法国布列塔尼地区的旺代保王党叛乱为题材,通过一支共和国队伍与保王党和外国势力间作战的故事,再现了法国大革命时期急风暴雨惊心动魄的斗争。

前面已经介绍,雨果是一位坚定的人道主义者。在这场充满血雨腥风的革命里,小说中的人物与情节必然是矛盾的。郭文作为雨果的喉舌,在小说中是一位令保王党闻风丧胆的优秀的共和国军官,领导北海岸远征军同旺代复辟势力作战,一方面他也是一位有血有肉的贵族后代,他的对手——兰特拉克就是郭文的叔祖父,在拉图尔格,因为救三个生命危在旦夕的孩子,毅然高贵地接受共和国军队的逮捕。

故事高潮在这个时候来临。郭文深知释放兰特拉克意味着战火重燃,他的伟大前程毁于一旦,还要付出自己生命。一番激烈的内心斗争后,人性战胜了革命原则,郭文不愿意送一个援救三个孩子具有高尚人格的老人走上绞刑台,放走了共和国最凶狠的敌人。深爱他的老师西穆尔登——革命原则的化身,判决他死刑,虽然在西穆尔登的内心爱郭文胜过革命。在铡刀落下的一霎拉,他扣动自杀的扳机,两个灵魂去天堂寻找乌托邦。

现今的读者看来,这不过是个老套无趣的故事。情节虽然波折却在意料之中。但当我进入小说情节,假想自己与小说人物一起生活时,却无法逃避其中人性光辉的震撼。“雨果试图通过三个主要人物证明:在王权之上,在革命之上,在人类一切问题之上,还有人心的无限仁慈;在绝对正确的革命之上,还有一个绝对正确的人道主义。由此出发,兰特拉克放弃他的复辟事业去救三个无辜的孩子;郭文放弃革命利益,甘愿用头颅换取兰特拉克的生命;西穆尔登尽管是革命原则的化身,内心却爱郭文胜于革命,郭文人头落地,他随即开枪自杀。

我无意褒贬革命的得失,然而自法国大革命开始至今的任何一场暴力政治革命(尤其当打上解放全人类旗帜并取得胜利)无不包含血雨腥风,多少人间幸福烟消云散,不管是既得利益者还是未得利益者,由此政治经济文化道德上的落后与倒退造成的损失更是不可计数。反观被讥笑为保守懦弱的改革则更能体现“三个代表”的内涵!这正是“人不褒贬而历史自有公正”。

本剧本截取小说最后两卷改变,分别是第六卷——在胜利之后才发生战斗,第七卷——封建和革命,力图通过戏剧的形式展现这段“流血的九三年”。

人物简介

郭文:年轻的共和国战士,北海岸远征军总司令,领导共和国军队肃清复辟势力。同时也是贵族郭文家族的后代,兰特拉克的侄孙。

兰特拉克:顽固的保王党,旺代的屠夫,为复辟竭尽全力。在拉图尔格为了挽救三个无辜孩子的性命被西穆尔登逮捕。

西穆尔登:正直的教士,坚信“以暴制暴”,用极刑处置反对势力以巩固共和国。他是郭文“精神上的父亲”,但为了革命原则,亲自审判处死了郭文。

剧本正文

 

第一幕 兰特拉克被捕

拉图尔格城堡下,城堡中一片火的汪洋。兰特拉克走下楼梯,西穆尔登顺时逮捕他。

 

西穆尔登(以下简写西):我逮捕你!

兰特拉克(以下简称兰):我准许你逮捕我!(兰特拉克高昂着头,没有正眼看西穆尔登。)

 

兰特拉克被士兵带走。

 

第二幕 审判兰特拉克,郭文的沉思

 

郭文的帐篷外,西穆尔登安排好关押兰特拉克后就来找郭文。

 

西:明天召开军事法庭,后天送他上绞架。你是郭文家族的,不能参加审判。我们会遵照国民公会的指令,旺代完了。

 

郭文没有说话,西穆尔登有其他事情走开了。一阵凉风吹来,郭文披上镶着总司令标志的连衣帽斗篷在草地上踱步,想着兰特拉克突来的义举和西穆尔登冷峻的判决陷入沉思。(本处有大量郭文关于革命原则和良心挣扎的内心挣扎,具体内容参阅人民文学出版社原著P322-P333

漫长的沉思后,郭文抬头看了一看天空,月亮和繁星的光亮透过云层洒在草地上。

 

郭文(以下简称郭):我们不能躲避光亮,正如我们不能躲避黑暗。

 

第三幕 司令官的斗篷,郭文释放了兰特拉克

 

拉图尔格关押兰特拉克的地下室,几个假寐的值班士兵,摇曳的火光。指挥官看到郭文进来,向他举枪敬礼。

 

郭:开门。

 

郭文走进土牢,牢门关上。

土牢内,一盏灰暗的灯放在窗边的石板上,石板上还有一罐水,军用面包,干草。兰特拉克看见郭文进来,两人互相注视。兰特拉克突然发出一声大笑。

 

兰:子爵先生,你来了。你的朋友在浪费时间,什么验明证身,什么军事法庭,直接送我上断头台好了。不过之前我们的确应该聊一聊。

 

兰特拉克两只手夹在腋下,说话语气自然平静,郭文没有回答。

 

兰:从前有一位国王和一位皇后,国王就是国王,皇后就是法兰西。有人砍下国王的头,将皇后嫁给了罗伯斯比尔,这位先生和夫人生下一个女儿,叫作断头台,明天上午我大概就要结识它了,我将十分高兴,和见到您一样。您是为这事来的吧?您是不是升官了?您当了刽子手?如果这是一次简单的友好拜访,我心领了。于爵先生,您可能忘记什么是贵族吧。那好,这里就有一位贵族,就是我。您好好看看。他是个怪人,他相信天主,相信传统,相信家庭,相信祖宗,相信父辈的典范,相信忠诚与正直,他对君主尽忠尽责,他尊重古老的法律,他相信美德与正义,他会高兴地让人枪毙您。请您坐下来,当然是坐在石地上,因为这间客厅里没有安乐椅。不过,在污泥里生活的人坐在地上也无妨。我这样说不是想冒犯您,因为我们称作的污泥,就是您所谓的民族。您总不至于要求我高呼自由、平等、博爱吧?这里原先是我家里的一间房,从前爵爷们将乡巴佬关在这里,现在却是乡巴佬将爵爷关在这里。这种幼稚无聊的事就叫作革命。再过三十六小时我大概就要被砍头了,我看也没有什么不妥。不过,如果你们讲点礼貌,本该把我的鼻烟盒拿给我,它在上面那间镜子大厅里,您小时在那里玩耍过,还在我膝上蹦跳哩。先生,我告诉您一件事,您是郭文,而且,奇怪的是,您血管里流的是高贵的血,没错,和我一样的血,这血使我成为体面人,却使您成为无赖。

 

兰特拉克一口气说了很多,他似乎有很多话要对这位侄孙说,不过郭文还是没有说话。

 

兰:我不向您隐瞒,我曾尽力想杀死您,三次亲自将炮口对准您。我承认这有点失礼,可是,不要以为在战争中敌人会向我们讨好,那才是轻信胡言乱语呢。我们在打仗,我的侄孙先生。到处是烧杀。国王也被杀了。多美妙的世纪!

 

兰特拉克稍微停顿,接着说。

 

兰:当初要是把伏尔泰吊死,送卢梭去服苦役,那么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呵!文人是多大的祸害!你们责怪君主制什么呢?一切都是由那些蹩脚的诗人和作家挑动起来的。百科全书!狄德罗!达朗贝!呵!十足的废物!普鲁土国王那样出身高贵的人居然也上当!要是我,我会将耍笔杆的统统消灭。呵,我们这些人是伸张正义的。瞧这墙上还留着车轮刑的痕迹。我可不开玩笑。

 

郭文还是没有反应,只是认真的听着。

 

兰:你们只会破坏、粉碎、摧毁、消灭一切,而且像野兽一样不以为耻!呵,你们不要贵族!很好,你们再没有贵族了。你们尽可死心,再没有勇士,再没有英雄了。再见吧,古老的高贵!

 

兰特拉克轻蔑地看了一眼郭文。郭文走向兰特拉克,将司令官斗篷披在兰特拉克身上并把风帽压住兰特拉克的眼睛,两人拥有一样的身材。

 

郭:你自由了!(语气冷静)

 

兰特拉克很是惊讶。

 

兰:你,你,你这是干什么?

郭:副官,给我开门。(提高声音,转身面对兰特拉克)出去以后费心把门关上。

 

郭文把惊慌失措的兰特拉克推出门去,门立刻关上。哨兵以为走出的是郭文,举枪敬礼。兰特拉克迅速离开拉图尔格走进漆黑的森林,他停下来,回头望了一眼光亮中的拉图尔格,举起右手摸着脑袋。

 

兰:真有的事?

 

第四幕 军事法庭

 

堡垒底层大厅,三张草垫椅子,一张松木桌子,桌子前面放着一盏圆桌子。桌子上放着两张铺开的公告,一张是通缉令,一张是国民公会的命令。大厅两边都是旁听的士兵。西穆尔登坐在正中,右边是盖桑大尉,第一审判官,左边是拉杜曹长,第二审判官。

 

西:把犯人带上来。

 

士兵带出来的是郭文,所有大厅里的人惊了一下,然后一阵议论。西穆尔登也震动一下。

 

西:郭文?我要的是犯人!

郭:我就是犯人!

西:兰特拉克呢?

郭:他自由了。

 

西穆尔登有些结巴。

 

西:也难怪,这是他的城堡,他熟悉所有的出口,不需要任何帮助就能出去。

郭:我帮助他逃走了。

西:你?

郭:对,我!

 

西穆尔登沉默了一阵,五官有点扭曲,脸色很难看。

 

西:那么你应该被处······

郭:死刑。

 

西穆尔登的脸色已经苍白如一具死尸,之后他顿了顿嗓音。

 

西:宪兵,叫犯人坐下!把军刀拔出来!

 

这是被告可能被处以极刑的惯例。郭文坐下又被叫站起来。

 

西:你叫什么名字?

郭:郭文,北方海岸远征队的总指挥官。

西:你是逃跑者的亲戚或盟友吗?

郭:我是他的侄孙。

西:你知道国民公会的法令吗?

郭:我看见您桌上有那张告示。

西:你对这项法令怎么看?

郭:我签了这项法令,而且下令执行,是我让人贴出这份告示的,告示下方还有我的名字。

西:你找一个辩护人吧。

郭:我自己来辩护。

西:说吧。

 

西穆尔登又变得毫无表情,只是他更像平静的岩石,而不像沉着的人。郭文沉默片刻,仿佛在沉思。

 

西:你要说什么为自己辩护?

 

郭文慢慢抬起头

 

郭:是这样。一件事使我看不见另一件事。我身旁发生的一件义举使我忘记了一百件罪行。一边是老人,一边是孩子,他们使我忘了责任。我忘了被焚烧的村庄、被蹂躏的田野、被屠杀的俘虏、被结果的伤员、被枪杀的妇女;我忘了被出卖给英国的法兰西,我放走了谋杀祖国的人。我是有罪的。我这样说仿佛在指责自己,其实不然,我在为自己辩护。当罪犯认错时,他拯救的是唯一值得拯救的东西:荣誉。

 

西:你要说的就是这些吗?

郭:还有一句话,我是长官,应该作表率,你们是审判官,也该作表率。

西:你要求什么表率?

郭:死刑。

西:你觉得这公平吗?

郭:而且必要。

西:你坐下。

 

审判正式开始,西穆尔登交叉双手。

 

西:被告注意。在场所有人都注意听,注意看,别说话。法律摆在你们面前。法庭将进行表决,以简单多数作出判决。每位审判官将高声陈述意见,当着被告的面,因为判决是正大光明的。第一位盖桑大尉,请说吧。

 

盖桑大尉盯着桌子上的公告,仿佛是一条深渊。

 

盖勒:破坏纪律就必须受到惩罚,今天郭文司令破坏的是法律,是高于纪律的法律。怜悯使祖国重陷于危难,怜悯产生了罪恶。郭文是有罪的,我主张死刑。

郭:盖勒,你的很对,我谢谢你!

西:写下来,书记官。

书记官;盖勒上尉,死刑。

西:第二位,拉杜曹长,请说吧。

 

拉杜站起来,向郭文行军礼。

 

拉杜:要是这样处理,你们送我上断头台吧。我看见那位八十岁的老人跳进火中救那三个娃娃,我说:好样的,你真勇敢!我听说指挥官从断头台这头野兽的爪下救出老头时,我说:指挥官,你该当将军,你是真正的人,我真服了。要是还有十字勋章,我真要给你圣路易十字勋章了。四个月以来,郭文指挥官一直穷追猛打那些顽固的保皇派,用手中的刀剑拯救共和国,你们有这样一个人,可你们还要除掉他!不升他为将军,反而要砍他的头!我看这是自取灭亡!老头救孩子做得对,您救老头也做得对。如果谁做了好事就上断头台,那就见他的鬼去吧。我也给弄糊徐了。这么说就没完没了,是吗?我拍我自己看是不是在做梦。我不明白。那么,老头应该让那几个娃娃被活活烧死,指挥官应该让老头上断头台?来吧,送我上断头台。我情愿这样。我需要他。我今天比昨天更喜欢他。送他上断头台,你们真叫我发笑。我们不要这一切。我注意听了。你们爱说什么清便吧。首先,这事绝对不行。

西:你是主张释放被告?

拉:我主张推选他为将军。

西:我问你是不是主张开释?

拉:我主张他做共和国的领袖。

西:拉杜曹长,你主张释放郭文?是还是不是?

拉:我主张砍我的头来代替他。

西:记下,释放,书记官。

书记官:一票死刑,一票释放,票数平等。

 

在场的除了郭文都把目光投在西穆尔登身上,轮到他投最后一票了。

他站起来,摘下帽子放在桌上。他的脸色不再是苍白,他面如土色。如果在场的人都躺进裹尸布里,也不会有如此深沉的寂静。西穆尔登声音低沉、缓慢、坚定。

 

西:被告郭文。诉讼程序结束。军事法庭以共和国的名义,以两票对一票..

 

他停住了,所有人的胸部都在急剧地起伏。

 

西:.判处你死刑。

 

他脸上流露出一种可悲胜利的痛苦。立刻西穆尔登又变做一尊石像,他坐下来。

 

西:郭文,你的死刑将在明天早上日出时执行!

 

郭文站起来行礼。

 

:感谢法庭。

 

西穆尔登做了一个摆手的手势。

 

西:把被告带下去!

 

郭文被两个士兵带走,拉杜曹长晕倒在地上,被人抬走。

 

第五幕 两个人的对话

 

土牢,西穆尔登提着一盏灯命令士兵打开牢门。郭文躺在一堆干草上,熟睡,可以听到他的呼吸。西穆尔登深情的注视着他,然后跪下来,轻轻拿起郭文的手,把自己的嘴唇凑上去。郭文惊醒。

 

;是你,老师!我梦见死神吻我的手。

西穆尔登猛然一震。

 

西:郭文!

 

两人相互看着,郭文温柔地笑着。用手肘撑起身子。

 

郭:您脸上的这个刀疤,您是替我挨这一刀的,您是为了我而参加战斗。没有你的教导,我今天会是什么样呢?我生下来绳索缠身,偏见

就是绳索,是您解开了绳索,使我能自由成长,是您向我这个可能发育不全的儿童灌输良知。如果没有您,我会越长越渺小。是您给了我生命。从前我只是领主,您使我成为公民;从前我只是公民,您使我成为有头脑的人。您使我的身体适合社会的生活。我寻找人类的现实,您给我真理的钥匙;我要去更远的地方,您给我光明的钥匙。老师,我感谢您,是您创造了我。

 

西穆尔登靠着郭文在草垫上坐下来。

 

西: 我来和你一道吃晚饭。

 

郭文掰开黑面包,递给西穆尔登。郭文又递过水罐。

 

西:你先喝吧。

在这顿晚饭中,郭文吃面包,西穆尔登喝水,前者镇静,后者激动。

牢房中充满一种可怕的寂静。

 

郭:现在的革命是不可思议的。在看得见的事业后面是看不见的事业。前者掩盖了后者。看得见的事业是粗暴的,看不见的事业是崇高的。

在野蛮的脚手架下,正在建立一座文明殿堂。

西:从暂时现象中将诞生最后的结果。最后的结果就是权利与义务共存、比例制累进税、义务兵役制、平均化、消灭偏差,在万人万物之上是那条笔笔直直的线--法律。尊崇理性的共和国。

郭:我更喜欢尊崇理想的共和国。您的共和国对人进行衡量、测定、校准,而我的共和国将人带上蓝天,这就是定理与雄鹰的区别。

西:你会在云端迷路的。

郭:而您会在计算中迷失。

 

西穆尔登严肃地微笑,眼盯着郭文,仿佛要稳住这个灵魂。

 

西:这是诗。别相信诗人。

郭:我是说个人与大家都应宽厚大量、相互谦让,这才是全部社会生活。

西:除了一丝不苟的正义之外,没有任何东西。”

郭:不,还有一切。

西:我只看见正义。”

郭:可我看得更高。”

西:正义之上还有什么?”

郭:公道。”

西: 说清楚一点?

郭:您主张义务兵役制,可是针对谁呢?针对别人。我不喜欢兵役制。我喜欢和平。您希望穷人得到救助,可我希望消灭贫穷。您主张比例税制,可我主张干脆取消赋税。公共开支应该压缩到最小,而且由社会剩余价值来支付。”

西:这是什么意思?

郭:首先消灭各种寄生生活:教士的寄生生活,法官的寄生生活,

士兵的寄生生活。其次,好好利用财富,将肥料洒在田里而不要扔进

阴沟。四分之三的土地是荒地,应该在全法国开荒,取消无用的牧场,分享市镇的土地。人人有地,每块地上都有人。那么,社会产品就会增加一百倍。当今的法国,农民每年只有四天能吃上肉,但是,如果耕种得当,法国将能养活三亿人,养活全欧洲。大自然是得力的助手,但未受重视,应该利用它。让所有的风,所有的瀑布,所有的磁流都为我们服务。想想波涛的起伏、涨潮退潮、潮汐涨落吧。大洋是什么?白白浪费的巨大能量。人们真傻!不会利用海洋!

西:你完全在做梦。

郭:我完全在现实里。”

 

沉默。西穆尔登打破了沉默。

 

西:郭文,还是回到地上来吧。我们要使可能性变为现实。

郭:我看不一定。如果粗暴对待空想,就会扼杀它。萌芽是最缺乏自卫力的。

西:但是应该抓住空想,给它套上现实的桎梏,将它纳入现实之中。抽象的思想应该转化为具体的思想;它可能减少几分美丽,但却增加了实效。正义必须进入法律。当正义成为法律时,就成为绝对。

郭:我的想法是永远向前。我们应该朝前看,看曙光,看花蕾绽开,看破壳出维。枯树的断折声是对幼树的召唤。每个世纪都将完成自己的使命,今天是公民的使命,明天是人类的使命。今天的问题是正义,明天的问题是报酬。报酬和正义,归根到底是同一个字。人活着不能不为报酬。上帝在给予生命时欠下了债;正义是先天的报酬,报酬是后天的正义。

西: 你走得太快了。

郭:可能因为我时间紧。老师,我们两人的区别就在这里。您赞成义务兵役,我赞成学校;您希望人成为士兵,我希望人成为公民;您希望人拥有强力,我希望人拥有思想。您要一个利剑共和国,我要···我要一个思想共和国。

 

西穆尔登瞧着牢房的石地。

 

西:此刻你要什么?

郭:现状。

西:为什么?

郭:有一个人,永远不要妨碍他。

西:谁?

 

郭文指着头部上方。西穆尔登顺着这根竖起的手指往上看,似乎看到

牢房圆穹外的星空。他们又沉默了。

 

西:比大自然更伟大的社会。我告诉你,这不可能,这是梦想。

郭:这是目的。不然要社会有什么用?我宁愿有思想的地狱,也不要愚蠢的天堂。不,不,不要地狱。还是要人类社会吧,比自然界更伟大的社会。如果不能给大自然增添点东西,那又何必摆脱大自然呢?就像蚂蚁一样只管劳作,像蜜蜂一样只管酿蜜好了!大自然升华便是社会。蜂窝所没有的,蚂蚁窝所没有的,我都要,纪念性建筑啦,艺术啦,诗歌啦,英雄啦,天才啦。我希望人的每一个属性都是文明的象征、进步的模式。我主张思想上的自由、心灵上的平等、灵魂上的博爱。再不要桎梏了!人生来不是为了戴锁链,而是为了展翅飞翔。

 

郭文的嘴唇在嚅动,但没说话。外面的嘈杂声传了进来,有隐隐约约的军号声,西穆尔登脸色苍白地听着。西穆尔登站起来。郭文没有察

觉。西穆尔登深情地瞧着沉思的年轻人,慢慢退到门口,走了出去。牢门又关上。

 

第六幕 两个灵魂一起步入天堂

 

地平线上阳光初露,洒在丑陋的断头台上。拉图尔格就是王权,断头台上就是革命。远征军的四千名士兵从三个方面围绕着断头台,露台上放着法庭的桌子,还树着一面三色旗。西穆尔登交叉双手在胸前,一动不动。所有人都在沉默。鼓声响起,一列持枪宪兵迎着郭文出来走上断头台。郭文微笑着,着普通军装,还配着军刀。下面的士兵突然一阵骚动。

 

士兵们:刀下留人啊。我愿替司令受死。

 

刽子手不知所措,一个冷酷的声音从露台上传来。

 

西:执行法律。

 

郭文转过来,朝西穆尔登挥手告别。然后被绳子绑住。即将行刑。

 

郭:对不起,请等一等。

 

郭文高喊。

 

郭:共和国万岁!

 

铡刀开启,郭文人头落地。这时露台传来一声枪响,西穆尔登倒下。两个灵魂一起步入天堂。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