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得利益者与将得利益者


  企业也是有政治的。

  许多事业成功的老板,往往同时又是一个权术娴熟的政治家。虽然他们不一定读过马基雅维利,不一定懂现代政治学。但是,他们在运用“利益杠杆”,或者时髦点说,“利益驱动原则”时,丝毫不逊色于职业政客。

  如果从利益角度解构社会,人类社会就是由一个个具有相似“利得”或“利失”关系的利益集团组成的结构功能体。不同利益集团之间,既相互冲突,又相互依存。

  既然有结构,那么,结构中每一个组成部分都会有不同的功能。不同的利益集团,在社会或企业中,发挥的功能是十分不一样的。通常来说,既得利益者,是现存结构的支持力量。而“利失者”,往往被看作是现存结构的颠覆力量。作为居国者来说,本身是最大的既得利益者。在居国者周围,往往会形成一个庞大的既得利益集团。但是,处于金字塔顶端上的权力精英,必须要关照弱势、利失的那些利益集团的利益。如果放手让强权在手的既得利益集团肆无忌惮地掠夺“利失”的利益集团,那么,整个既得利益集团会象坐在火山口上,所有的既得利益,都可能在火山喷发时烟消云散。所以,在英国国王仍处于绝对权力的巅峰时,一位贵族出身的首相就说:穷人的破屋,“风能进,雨能进,但国王的军队不能进”。循着这种理念,人类开始从贵族精英社会一步一步地走向公民社会。一个不能有效抑制既得利益集团,照管利失集团,在这两大集团之间建立公平合理规则的权力精英集团,是造成血腥革命的终极原因。英国、日本完成了从贵族精英社会到公民社会的改良过渡。而在利益上“宁予洋人,不予家奴”的满清王朝,却在“暴民”的揭竿而起的血腥中,灰飞烟灭了。

  一个社会必须建立公平规则,照顾利失、弱势的利益集团。但是,企业作为功利性组织,却不必承担这种义务。对企业来说,利润始终是第一位的。企业作为“纳税人”,把营业收入和利润的一部分交给政府,实际上是同时把照顾弱者的社会义务,让渡给政府了。通俗地说,企业主能因为自身利益炒员工的鱿鱼,但也要与工会商量着才能干;但权力精英集团却不能因为自身利益而炒国民的鱿鱼。

  对企业来说,最主要的是从利益的角度,区分出既得利益者和将得利益者。

  在企业中,最反对经营变革的是既得利益者。作为企业的高层或中层经理,上升空间已经不大了,维持现状,是保持自己利益的最好办法。对明智的企业家来说,经营环境的剧烈变迁,使得企业面临着巨大的变革压力。但是,企业家的任何变革冲动与决心,都可能在既得利益的高层经理人的借口、推逶中,消解于无形。一些老板明白了一个道理:对许多既得利益者来说,企业可以破产,但“我”的位置、椅子不能动。向上挪是可以的,但向下移是不行的。

  在企业主来说,尽管高层经理都曾经是企业成长各个阶段的有功之臣,但是,“我”的最高利益是这个企业的永续经营。“我”不能让既得利益者坐在位置上,直到企业沉船。于是,许多企业家不约而同地利用起“将得利益者”,来打经营变革牌。

  处于大变革前夜的企业,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企业主冷落高层老臣,与中下层的少壮派来往逐渐多了起来。许多企业经营大事,往往是绕过高层,直接交给少壮派去办理。到少壮派逐渐成熟,能拔高一层看问题、做事情,老臣的历史使命也就完全到期了。在这个过程中,高层老臣与中下层少壮派的斗争,用“生死存亡”来形容并不过分。只要看看王国端发起的科龙“组织革命”的过程与结果,就可以知道,此言不虚。

  中下层少壮派,在获得最高权力的瞩目时,成为将得利益者,他们是改革的支持和参与力量。对将得利益者来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改革成功了,自己将变成利益获得者。万一改革流产,大不了换个企业从头做起。他们没什么好失去的,成本、风险不大。

  阿凡提的智慧是,要让驴子不停地跑,就在驴子面前悬一根胡萝卜。这根胡萝卜就是利益。对利益的追逐,是人类最本能的驱动力。不同的企业主,对利益驱动原则的利用,是大大地不同的。有的老板大气些,驴子跑一段路,就给一根胡萝卜,曰:责、权、利配套改革。有的企业主把胡萝卜长久地悬在驴子前边,驴子总跑,总吃不到胡萝卜,曰:精神境界、成就感。还有些家族企业,干脆就没有胡萝卜,企业经营始终只是老婆孩子们的家事,与柴米油盐酱醋茶一样,外姓人无权置啄。

  治大国如烹小鲜。管社会与做企业,前提、规则当然不同。但在手段上,也不无共同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