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的五台——姥姥家的记忆
北京的冬天除了雾霾就是汽车尾气的味道,难得的有限的几个好天气成了大人和小孩儿的狂欢节。在公园里、在小区绿地上、在能跑的开的空场上,小孩子们撒着欢儿追逐玩儿闹,溜娃看娃陪娃的男女家长和隔辈儿的长辈们都纷纷在自己的圈儿里晒着蓝天。
已经是1月初数九寒天,戴着单帽、套件冲锋衣、秋裤加单裤的我在零上5-8度左右暖如初春的湖畔,漫无目的地看着紫竹院公园里的湖面上漂着几片薄得像玻璃纸一样的浮冰,思绪回到了35年前的姥姥家,冬季的五台。
记得小时候,姥姥家的水瓮一觉醒来水面上也有一层浮冰,当年觉得很新鲜的我踮起脚尖一手扶着半圆形的水瓮盖一手探进水瓮里捞浮冰,像玻璃纸一样的浮冰一碰就裂开了,好不容易轻轻地捞出来一小块儿还没等放进嘴里就在手心里化成了一小湾水珠,当我再次非常努力地伸长了胳膊竭尽全力去捞冰片儿的时候,抱着一捆玉米秸秆的姥姥掀开棉门帘挪动着小脚艰难地用秸秆顶开门进来了,看到我又在捞浮冰,用提高了三分的声音问我“棉袄也不穿不怕冻着?” 我赶紧抽出左手,咣当一声,水瓮盖掉下来砸在铜瓢把上,我已经麻利的翻身上炕又钻回到还有些热乎气儿的被窝里。
说起我的被窝也算是自己的小发明小创造,姥姥亲手做的6斤棉被被我卷成了睡袋,就像折信封一样,把被子两边和底部卷到身子底下,做成睡袋,睡觉时从靠近枕头一端的袋口钻进去,把自己裹紧,保暖。早晨一起来,被窝内外的温差能有个2、30度,委实不愿意钻出热乎乎的被窝承受那相差几十度的冷空气的袭击。有时候赖在被窝里一直等到要吃早饭了才磨磨蹭蹭好不情愿地爬出被窝穿衣下地,姥姥将被子抖开翻过来晾一会儿边折叠成长条状和褥子、毛毡子、毛毯一起垛到靠墙跟的后炕里。抖开被子的瞬间不注意就会有个绿呼呼、圆滚滚、沉甸甸的军用水壶滚出来,这是晚上给我暖被窝的神器。临睡觉前往行军壶里灌半壶烧炕锅里的热水,拿着水壶在褥子和被窝里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地熨烫,睡进去之后就不会有进入冰窖的感觉了,这个神器往往是临睡前烫脚烫腿,睡醒后冰脚冰腿,9个小时的爱恨情仇轮番上演啊~哈哈哈~。
为了严冬保暖,姥姥姥爷也是用了不少器材和手段的。我的被窝神器行军壶仅仅是其中之一。诸如挂棉门帘和棉窗帘;临睡烧炕;窗户外面用洋灰线和牛皮纸做的卷轴式保暖隔窗,阻挡冷风穿透窗户纸,也阻挡屋里少得可怜的热气的散发;铺上毛毡子、皮褥子、棉褥子等等不一而足。
唯一能让我感到冬天里有趣的现象就是早饭前摘掉棉窗帘,卷起牛皮纸隔窗,阳光从窗户纸和窗户纸下面的窗玻璃渗透进来照在锅里冒出的股股蒸汽上,偶尔混合着炉膛口冒出的烧玉米秸秆的炊烟把屋里变得如同仙境。

之所以说阳光是从窗户纸下的窗玻璃渗透进来而不是射进来,原因是玻璃窗上结满了一层洁白晶莹美丽绝伦的冰花,而且每个窗玻璃上的冰花形态各异,我曾经留心观察了好几天没有看到完全相同的两个冰花,有的像浮云,有的像浪花,有的像松树的枝叶,更多的像如今小公主们爱看的冰雪奇缘的冰花世界,只是晨光中的冰花更多了金黄色的阳光晕染,显得明快和温暖。临近早饭成熟,随着室温的逐渐升高,窗玻璃上的冰花也从中间开始向四周不断变薄逐渐消融气化,美丽的冰花纹路也逐渐模糊直至消失的无影无踪,这时已经日上三竿了。吃完早饭的我,抓起冰车和长铁锥【用钢筋打磨的一头尖锐、一头嵌在圆木棒里包着棉布的撑冰车的工具】冲出院门呼朋引伴,到洋井边上因挑水遗撒形成的有限的冰面上滑冰车。

如果赶上下雪就更有趣了,一觉醒来,外面白茫茫一片,晶莹剔透,空气都像经过28层冰水过滤一样清新,当然也会把鼻子和手冻得通红,两股清鼻涕从鼻孔流下来就在即将流到上嘴唇的时候,极度自然而且下意识地抬起胳膊用衣袖抹一下,继续专注执着孜孜不倦地拍雪球、堆雪人、打雪仗、在雪地上踩拖拉机印、往雪地上撒尿画圆圈儿......姥姥则一再提醒戴上手套再玩儿,我却置若罔闻,心想,姥姥哪里懂得刚下的雪只有不戴手套的手才能归拢得住,戴了手套连个雪球都捏不住。一上午的冻肉卖完了,晚上收获的就是头疼发烧感冒,连续三四天被圈在家里窝在炕上,憋屈啊~真是应验了啥叫“出来混终究是要还的”。
冰天雪地还有一个老天爷赐给寒冷地区人们的福利,就是院子里的破水瓮摇身一变变成了天然冰箱,年前杀的羊、买的猪肉、鸡和鱼、花馍馍、大馒头、肉包子、烧丸子、烧豆腐都可以放进去速冻了,一直吃到正月十五。从腊月23恭送灶王爷上天,天天几乎都是过年,尤其是正月里请戚人,走亲戚,每天中午跟着姥爷坐席,一个字“爽~”。
身在霾都,感受着难得的还算是较为新鲜的空气,沐浴着多日不见的阳光,看不到积雪、看不到冰花、看不到池塘和河沟里厚厚的冰,连续两年承诺闺女冬天带她玩儿冰车的许愿今年又化为了泡影。唉~我怀念姥姥家的冬天,我怀念隆冬季节的姥姥家......
赵 航
2017年1月(丙申岁末)涂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