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目前我国现行的分税制度,存在着几大问题。首先是我国税收的立法权高度集中在中央,这样的结果是,不能充分调动地方涵养税源的积极性。第二是现行地方税制体系不完善,地方税制结构不合理。这就导致地方缺乏主体税种,单个地方税种的收入规模和其占整个税收收入的比重都比较小,导致地方自己的财源小而且很不稳定,如此以来便对预算外和制度外资金、土地财政和负债依赖程度较高。
自1994年开始,在财政分权激励下,地方政府间竞争构成了我国经济增长的内在机制。但这却也是一把双刃剑——这种竞争一方面是经济高速增长的推动力,另一方面也是既有发展方式弊端的根本成因。
1994年的分税制改革确实重新界定了中央、地方政府之间的财权和事权范围,增强了中央政府的宏观调控能力,明确了各级政府的责、权、钱。[1]但当时的遗留问题是,当时还不能确定省以下政府之间的财力分配框架。[2]
正是由于这一环节上的体制过渡不顺,原来的一些矛盾和新的矛盾开始交织和积累,导致的结果是财权中心的不断上移,而事权中心却又不断下移。全国财政收入在增长,地方财政收入也在不断提高的情况下,中央和地方在财政比例中上升,而县乡的财政困难却凸显出来,欠发达地区尤为强烈。到2009年,中央政府的预算内财政收入占整个财政收入的比例提升到了52%——有关数据显示2007年更是高达54.1%,而地方政府则由1993年的78%下降到2009年的48%。[3]但与之相对应却是,地方预算内财政支出占整个财政支出的比例在2009年已高达80%。换言之,地方政府只拿到50%不到的钱,但却要承担80%的责任。[4]
从这里我们可见,分税制改革后的财权的变动,几乎是在事权未作调整的前提下进行的,其结果是事权、财权与财力匹配的极度不合理。有关数据显示,地方财政自给能力由1993年的1.02,演变为1994年的0.57,而后虽有反弹,但到2006年这一数值也仅仅只录得0.61而已。[5]基层政府“丧失”了财力基础之后但却又必须承担责任,暨财权的无限上移和事权的无限下移,这也就导致了“小马要拉大车”的问题的出现。基层政策一方面处于一种无财行政的状态,一方面却又不得不面对惟GDP论的政绩考核制度的压力。如此以来地方财政缺钱只能向当地企业和居民收费、摊派和集资。分税的十多年来,争项目、争资金、跑贷款、忙举债也就自然而然的成了基层政府的必然之举,因为中央政府不可能包揽地方财政的所有资金缺口。正是这种弊端,日积月累中导致了我国地方债务有朝危机化发展的倾向。
2015年7月,由中国社会科学院国家金融与发展实验室编制的《中国国家资产负债表2015——杠杆调整与风险管理》(下称“报告”)在北京正式发布。报告显示,中国的资产负债表总体上相对健康,但结构上仍存在局部风险,其中地方政府的杠杆率偏高是主要因素之一。截至2014年末,地方政府总负债30.28万亿元,地方融资平台借债占较大比重。
正因为中央政府不可能包揽地方财政的所有资金缺口,在缺乏财权的支持下,地方又需要发展,需要承担事权,开源就成为其另一个必然选择。1994年之后,地方政府纷纷加快土地有偿出让制度的推进,土地开始成为政府生财、招商、引资的重要手段。我国建国后土地有偿出让虽然肇始于1987年的深圳,但1994年却是一个更重要的年份,一是分税制开始推行,缺钱的地方政府有了卖地冲动;二是中央要求政府要垄断土地一级市场,地方政府逐渐成为唯一卖家。两个因素相叠加,一个既想卖地,又能唯一卖地的实体出现了,“土地财政”正式登上历史舞台。
但土地财政真正发威,还是从1998年住房制度改革之后的1999年开始的。有关数据显示,从1999年至2015年,这17年是中国历史上土地资产化最为迅猛的17年,全国土地出让收入总额约27.29万亿元,年均1.6万亿元。值得注意的是,近年来土地出让金的绝对增加值明显增长。据国土部发布的数据,2013年全国土地出让收入总金额达4.1万亿元,而2013年全国公共财政收入12万亿,土地收入就占了全国财政收入的33%左右。又据财政部的数据,2014年地方政府国有土地使用权出让金收入的决算数为40385.86亿元。还是财政部的数据,2015年国有土地使用权出让收入32547亿元。而2016年前8个月全国国有土地使用权出让收入约2万亿,这一数字占地方基金收入比例已达到87.89%。
从具体城市来看,据中原地产研究中心统计,前8个月,单个城市土地出让金超过100亿的达到了39个城市,多个城市出现土地出让金翻倍的现象。其中,杭州土地出让金上涨3倍,苏州、南京、合肥、武汉、郑州、深圳、宁波等城市全部涨幅翻倍。又是杭州,早于2010年,杭州土地收入更是高达1200亿元,当时已超过上海、北京而居中国城市之首,其城建资金支出几乎全部来自土地出让金。
又有统计显示,10年前国有土地使用权出让即地价在整个房价中大概只占20%,近几年则上升到60%甚至更高。为此,知名地产商任志强就曾多次就土地出让事宜“开炮”,认为土地出让金是推高房价上涨的“罪魁祸首”。于是,随着地王频出,随着地方政府的财政增长而来的是,房价也随之应声大涨。
在城市建设拉动当地GDP的同时,由于对政府官员的考核以GDP为主,这种政府经营城市的模式已经被广为复制。但问题也就在这里,地方财政事实上已经自觉的不自觉的被这种模式所“绑架”。当地方财政成为“卖地财政”时;当中央政府不可能包揽地方财政的所有资金缺口时;当中央政府又无法给其提供替代性税源时。房地产市场的调控,也就注定它将存在太多的不确定性了。
在财权和事权的不对称下,在当前的唯GDP的政绩考核制度压力下,地方政府往往为了求得经济的快速发展,而不得不降低公共产品和服务的有效供给。而又由于官员任期普遍较短,其投资往往集中在短期见效的项目上,真正有助于提高地方竞争优势的教育、法律体系、有助于地方长治久安的医疗、养老等公共产品却投入不足。正是这种原因导致了我国产业结构的畸形发展——投资率居高不下,并且投资结构严重扭曲,导致资源配置的低效率。
总体而言,目前我国现行的分税制度,存在着几大问题。首先是我国税收的立法权高度集中在中央,这样的结果是,不能充分调动地方涵养税源的积极性。第二是现行地方税制体系不完善,地方税制结构不合理。这就导致地方缺乏主体税种,单个地方税种的收入规模和其占整个税收收入的比重都比较小,导致地方自己的财源小而且很不稳定,如此以来便对预算外和制度外资金、土地财政和负债依赖程度较高。
地方财政对于土地的依赖度
以苏州为例,根据中原地产的数据,2016年前8个月的土地出让金为966.7亿元,如果采用目前约定俗成的方式计算土地财政依赖度(土地财政依赖度=城市土地出让金/城市一般性财政收入×100%),那么苏州2016年前8个月的土地依赖指数高达82.6%。此外杭州、合肥、南京等城市依赖度指数也都超过了50%,大有没有你(土地财政),我们(城市)就活不了之势。下面这则早年的新闻可以对此予以佐证:
北京市“精心计划”上半年GDP增速倒数第一[6]
据中国之声《新闻纵横》报道:北京上半年GDP增8%,低于平均增速,成了全国倒数第一。但是这次垫底是北京市主动占位,精心计划的结果。
为了这个倒数第一,北京市加大调控房地产行业力度,搬走了首钢,限制了汽车购买,北京为何“舍得”为了什么?
8%,这是北京上半年GDP的增长速度。这数字低于往年同期,也低于全国GDP增速1.6个百分点。从1991年开始,北京的GDP年增长率一直保持在9%以上,何以今年上半年会低于9%?北京市发改委主任张工说,这是北京市着眼于调整产业结构、转变发展方式的主动选择。
北京市发改委主任张工:今年上半年经济运行的特征,是北京市主动实施了加大调控的力度,主动舍弃了一些曾经的经济增长支柱。
房地产,多年来占据着北京市投资的半壁江山,相关税收占地方财政20%左右,但为了落实国家调控政策、遏制房价过快上涨,北京市采取了国内最严格的调控措施;汽车,作为全市消费的最大支柱,贡献率曾达到60%以上,但为了城市的可持续发展,北京推行了限购政策;首钢,这面首都工业发展史上的旗帜,曾是全市重工业最为重要的引擎,但为了缓解资源环境矛盾,促进产业升级,北京实施了首钢搬迁调整,主流程全面停产。这些,都是北京市在城市综合发展进程中的“舍”,舍掉了与城市生态环境保护,百姓居住条件改善,以及市民出行效率提升不相适应的经济的盲目增长点。
如果要对这个新闻予以解读,那么简而言之就是:舍掉了房地产,北京的经济增长就必然减速。
主动让一座城市的经济增速放缓,于经济过热时期或某市一城一时显然是可行的,但如果在经济下行时期,在保8保7保……时期,全国都是如此,那么无论是地方还是中央,显然是接受不了的。首先,在于党的庄严的政治承诺即党的“十八大”指出:到2020年,即建党100周年时,为把我国建成全面小康社会而奋斗。其目标要求就是到2020年国内生产总值和城乡居民人均收入比2010年翻一番,这就意味着,我国经济必须确保中高速增长。按照翻一番的量化标准来说,就是在今后一段时间里,我国必须确保年均增速为6.5%以上。但问题却在于,目前我国经济仍处在下行周期,经济下行的风险犹在。其次,根据人力资源及社会保障部研究的结果来看,GDP每增长一个百分点大体带动80-100万人的就业。[7]而我们又知道,房地产产业所能够带动的相关产业链很长,这对于促进经济短期增长的确有立竿见影的功效。也正是从这个角度出发,我于2012年3月出版的我的《全球大趋势2:被债务挟持的世界经济》一书里明确提出:“无论是中央还是地方,事实上都需要房地产业、都依赖于房地产。”[8]
当然,土地财政表面风光的背后,却透露出很多危险的信号。除了前面提及的,它是推高房价的主要黑手之外,其背后的弊端更是不容小觑。
首先,地方经济会因此而陷入“卖地—举债—再卖地”的恶性循环,用未来的可持续发展为当前的虚假繁荣“埋单”。随着可开发的土地资源越来越稀缺,不敢想象,没有了土地资源的地方政府,还会怎样来发展地方经济;
其次,靠卖地增收,加大了地方的金融风险,增加财政收入的不稳定性,不利于财政税收的平稳与安全;
更为重要的是,地方政府在土地上取得巨大的收益后,很容易产生严重的依赖性,渴望坐享其成,不努力发展实体经济,更别提转变经济发展方式,调整经济增长结构了。讽刺的是,很多人却以为抬高房地产价格,就能编织一张“资本市场安全网”,就能确保产业结构的转型。
[1]彭晓辉.中国式分税制如何成型[J].大地周刊,2010(06-07).
[2]贾康,白景明.县乡财政解困与财政体制创新[J].经济研究,2002(2).
[3]高培勇.财税改革将在“十二五”扮演重要角色[N].经济参考报,2010-10-08.
[4]财税制度改革怎样促进经济发展方式加速转变[N].中国广播网经济之声,2010-12-08.
[5]王振宇.理顺财税改革十大关系[J].瞭望新闻周刊,2009.
[6]北京市"精心计划"上半年GDP增速倒数第一[N].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中国之声《新闻纵横》栏目.2011-07-26.转引自中国网络电视网:http://news.cntv.cn/20110726/108478.shtml
[7]人保部:GDP增一个百分点可带动80-100万人就业[N].中国网.2009-07-24.转引自:搜狐网:http://news.sohu.com/20090724/n265457620.shtml
[8]韩和元.全球大趋势2:被债务挟持的世界经济[M].中华联合工商出版社,2012:196-1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