统帅与细节

　　（文\崔志强）

　　“了解一切细节对统帅来说是有害的。”德国军事理论家克劳塞维茨在他的宏篇巨著《战争论》中这样写道，“这是因为人的智力是通过他所接受的知识和思想而培养起来的，关于大问题的知识和思想能使人成大材，关于细小和枝节问题的知识和思想，如果不作为与己无关的东西而拒绝接受的话，那就只能使人成小材。”然而在现实中，一个细节毁坏一个战略的案例让人触目惊心，一些战对略几近痴迷的企业统帅往往令人大跌眼镜，不仅没有干出惊天动地的大事业，反而连帅印也丢掉了，正所谓成也战略，败也战略。于是，2004年，一本叫做《细节决定成败》的书出版了，在市场上风靡一时。

　　     其实，统帅与细节原本并不遥远。毛主席在军事理论中对细节的琢磨超出一般人想象，比如最主要的战略原则是“集中优势兵力各个歼灭敌人”，从知识产权上讲，这一原则的版权首先是孙子（孙子兵法曰：并敌一向，千里杀将。又曰：我专为一，敌分为十，是以十击一也），其次便是《战争论》作者克劳塞维茨，他用大量的篇幅论述了战略上最重要而又简单的准则即集中兵力，并有绝对集中和相对集中之说。毛主席的伟大之处，在于用最简单的语言把战略与细节融为一体，把战略简化为战术，把战术上升为战略，让我军各级指战员，哪怕是一个文盲都能心领神会。

　　从军事角度看，林彪与细节也是耐人寻味。四平保卫战期间，警卫员坐在炕上擦枪，不小心走火了，一梭子子弹穿过窗户射出去，在场人的脸都吓白了，可正在屋内踱步的林彪，只“嗯”了一声，便又继续踱了起来。 在哈尔滨，一个警卫员大白天上街，枪叫人抢跑了，衣服扒得就剩条裤头，窝窝囊囊哭着回来后，在大家的一片声讨中，林彪停止踱步，瞅瞅那个警卫员，又瞅瞅大家，那目光就象是不食人间香火似的，没有一点大惊小怪的意思。林彪平时寡言少语，讲话言简意赅，但在讲战术问题时，从来不厌其烦。林彪自己也要求指挥员，讲战术就要有个“婆婆嘴”，才能使部队很快理解并掌握这些不断变化的战术。比如在锦州攻城前直接给二纵干部讲话时提出这样的攻城战术要点：“在突破口被打开后，攻击部队要尽可能的全力涌入，像散大戏一样，使部队尽量多的进入城内，这样敌人的反击部队就难以把我军的突击部队反击出来，使我攻城突击部队不但能牢牢控制突破口，而且还有能力向纵深发展，迅速形成真正的突破。”甚至在塔山阻击战中当林彪听说前沿阵地死尸累累，臭气薰天时，专门打电话到塔山指挥部对协助12师指挥的4纵副司令胡奇才说：“我想了很长时间，想出一个办法，你们是不是弄一些香水洒在阵地上。”因胡奇才不懂什么叫香水，没有回应，林彪接着补充说：“就是女人头上用的那种水，很香很香！”大战之中的林彪居然想到了香水,这也是惊奇的一幕。聂荣臻曾评价说：林彪最大的特点是特别注意总结经验，研究战术，每当遇到了新情况、新问题，总是表现出很强的战术敏感性，善于及时总结和改进战术。四平战役后,林彪问17师师长龙书金:“你们是怎么爆破一条街的?”龙书金说完之后,林彪做了笔记,亲自做,后来就有了东野“四队一组”的著名战术，再后来，“一点两面”、“三三制”、“三猛战术”、“三种情况的三种打法”、“四快一慢”等，在东北野战军中非常普及，几乎每个战士都能耳熟能详，很容易理解和掌握，虽然并非全是林彪自己总结出来的，但与林彪的关注和督促是有关系的。在围歼西进兵团的辽西大战中，林却一反攻锦前的谨慎，对所有部队下了一道不可思议的命令：“一律搜索攻击前进！”“告诉部队，哪里有枪声就往那里打，哪里枪声密集就往那里冲。纵队不要去找师，师不要去找团，大家都去找廖耀湘就行了。”直接下达到连级，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简单到不负责任的程度！偏偏就是这样的一道命令，让廖耀湘的第9兵团5个军在两昼夜内全军覆没！可怜国军新1军、新6军的将军们，举起双手时无不失声痛哭：天晓得这是什么仗，天晓得我们是怎么输的！林彪在东北常常指挥到师一级部队，以至陈赓这样说：“在林总指挥下打运动战，兵团司令是‘空军’司令，可以睡大觉。”

　　在工商界，一些企业老板在细节中的表现也是别具一格。德国DM连锁店创始人格茨·维尔纳有自己的一套注重细节的经营理念，有的地方还会为注重细节做出一些特别“古怪”的行为。一次维尔纳走进一家DM分店时，他要求分店经理拿扫帚来。这家分店的经理把扫帚递给维尔纳，非常疑惑地说：“维尔纳先生，我不明白您要它做什么？”维尔纳指着地下的灯光说 ：“您看，灯光的亮点聚在地上，什么用处也没有。”于是，维尔纳用扫帚柄拨了一下上面的灯，让灯光照在货架上。维尔纳解释他注重细节的用意时说：“这样做给人留下的印象远比下达批示深刻得多。当然，我不可能每天到所有的分店跑一圈，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但是，‘商业教皇’布鲁诺·蒂茨说得对：‘一个企业家要有明确的经营理念和对细节无限的爱。’”日本经营大师松下幸之助也曾经说过：“大事和小事归我处理，其余的事交给别人。”

　　假如我们承认了统帅与细节是近距离亲密关系，那么一个新的难题出现了。

　　关注细节并非灵丹妙药，细节并不等于成功，现实当中往往成也细节，败也细节。于是2007年又一本书《战略决定成败》上市了，又回到了克劳塞维茨的路子上。如果这样讨论下去，不仅无助于问题的解决，反而会使场面更加混乱，就像要求一个人既在河边走又能不湿鞋。这里有一个界定问题，统帅与细节是艺术问题还是技术问题。不管是研究角度，还是读者角度，把战略与细节界定为技术范畴是没有出路的。细节是一种境界，作为一个企业统帅，只有从哲学角度去领悟，找出一条属于自己的理念，方能解决问题。其实，战略与细节是不可分割的，战略的背后是细节，细节的背后是战略，没有战略的细节是渺小的，没有细节的战略是苍白的。

　　统帅一旦与琐事联姻，则天昏而又地暗。因为细节既与战略相伴，又与琐事相邻。统帅的艺术就是保持战略与战术平衡的艺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哲学。麦肯锡前总经理弗雷德里克·格卢克对此有一段经典描述：“战略制定者要在所取信息的广度和深度之间做出某种权衡。他就像一只正在捉兔子的鹰，鹰必须飞得足够高，才能以广阔的视野发现猎物，鹰又必须飞得足够低，以便看清细节并捉住猎物。不断地进行这种权衡正是战略制定者的任务，一种不可由他人代理的任务。”（文\崔志强 ）

　　（作者系焦作市工程咨询公司经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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