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后,我离开私塾,跳级上了小学四年级,之后又到济宁读了初中和高中,1956年考进南京大学。可以这样说,自离开私塾,到大学毕业,这期间我几乎就没再练过毛笔字。主要原因,一是学校没设书法课;二是书写工具由毛笔换成了钢笔,感到既新鲜又方便,便自觉不自觉地把毛笔扔在脑后;三是认识上的偏颇,因为当时正在大张旗鼓地进行文字改革,便误认为“既然汉字都要进行改革,还学什么书法?”
大学毕业后参军,分配到<<空军报>>社当编辑,为便于修改稿件,又把毛笔捡了起来。改稿之余,往往乘兴蘸着红墨水练上几笔,后又发展到用毛笔跟亲友写信、写读书扎记。后来我调到空军政治部政工研究室任副主任,与原文化部长、书法家黄河同志在一起工作,请他给我写了幅诸葛亮的名句:“澹泊以明志,宁静而致远”。放进镜框,悬挂于客厅,作为座右铭朝夕览读,在潜移默化中增添了对书法的兴趣。1984年我调到空政宣传部当部长,与书法家孟繁锦同志做搭档,从他那里我借阅了王学仲等名家的书法集,并随他看过一些书画和摄影作品展,从而开阔了眼界,提高了欣赏能力。但由于工作太忙,事务繁杂,静不下心来练字,只能作为一个业余爱好者。真正自觉地下功夫学习书法,是在退休之后。
这里,首先得感谢我的老伴苏凤云。我刚一退休,她就强行终止了我睡懒觉的习惯,天不亮就拉着我去操场打太极拳。拳队有十多人,其中有位教音乐的 张孝廉老师,还有一位是我国第一批老年模特队的负责人之一,名叫王淑玉。她俩和我老伴既喜欢打拳,又喜欢唱歌,打完拳之后,她们就在一起唱歌。于是抄歌片的任务,就历史的落在了我的肩上。老伴从墙角翻出一摞旧挂历,让我把选好的歌曲用毛笔抄在挂历的反面,抄好之后,她们就用砖块把它压在操场旁边的一个窗台上,打完拳就围着唱起来。歌声招来的人越来越多,窗台前不仅成了歌唱者的乐园,也成了我书法习作的展厅。在唱歌之前或者之后,他们往往先对我的毛笔字观赏、评论一番,哪怕是只言片语,对我都是有力的鼓舞和鞭策。从此我学习书法的兴趣更高,劲头更大。
学书法,说起来容易,但真正做起来可不那么简单。中国书法博大精深,源远流长,碑帖浩如烟海,书家灿若群星,真、草、篆、隶、行,钟、张和二王,欧、虞、褚、颜,苏、黄、米、蔡……从何学起,怎样深入?想起自幼跟外祖父苦摩苦临的情景,再想想老人家“铁砚磨穿”、“铁杵磨针”之类的家训,顿生“时不我待”、“英雄迟暮”之感。我想起毛泽东的诗句:“多少事,从来急;天地转,光阴迫。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如今实行市场经济,效率意识普遍提高,“时间就是金钱”,甭说“一万年太久”,就是十年、八年也够“久”的了。于是我便买了些“百日通”、“强化训练”之类的材料,试图走出一条“快速有成”之路。今天学楷,明夫攻行,浅尝辄止,急于求成。结果费力不小,收效甚微。
事实证明,学习书法与学习其他学科一样,没有什么捷径可走,必须以坚强的毅力持之以恒,以认真求实的态度,付出辛勤的汗水和艰苦的劳动。书法是心灵的艺术,要学有所成,写出好的作品,必须保持一种胸不染尘、恬淡自然的良好心态。中年书家陈猛之,学书成名,被称为“江南一笔”,1990年后很少在书坛露面,深居简出。大约过了一年多的时间,他突然在上海举办临摹历代名帖展,引起书界的注目。其中最突出的是世称帖祖的淳化阁帖十卷全临本,总长七十二米,四百一十八帖,花了十五个月,夜以继日,几度易稿,反复校对,唯妙唯肖,几可乱真。他曾作诗谓:“摘句誊章充腹虚,曦明临帖笔健舒。囊贫少钿将亲丐,卷富盈车犹购书。笛伴蛙声侵梦枕,风牵雨点撼残庐。一麾瓯水云游远,归护西园忆野蔬。”在追名逐利、浮躁成风的纷扰中,他能保持这种安贫乐道的淡泊心境,潜心治学,勤奋笔耕,实属难能可贵,可钦、可敬、可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