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级同学归来

五一放假后刚回家，在校友会工作的欣欣同学来电话，说在武汉工作几位01级同学想见见我，问我是否有时间。当然有时间，我的时间就是为我的学生保留的，更何况他们是我的01级的学生！其实，听到“01级”三个字的时候，我的情绪已经暖洋洋地兴奋起来了。

欣欣接着介绍将要见面的几位同学的近况，大概是他们的成长都很顺利，已经成为所在单位的核心人物，有的已经进入公司高层，云云。我恍恍惚惚听着，思绪已经飞扬开来。我在记忆中努力搜寻八九年前的那些片段，试图将那些少年男女的纯真和灿烂编织成一幅画面。不过，说实在话，毕竟时间太久，那些记忆已经残缺，我所编织出的画面有些模糊。于是，我更加期待着五月五日晚上的聚会。

那几天，“01级”几个字经常在我舌边滑动着，我跟亚亚说过，跟雨燕说过，还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我老母说过。那天晚上，我努力地翻遍了书柜，找出王敬峰同学当年在学说史课堂上的读书笔记《光绪廿四年》。这篇作业已经跟随我九年，曾经多次被我作为教学材料使用过，纸质已经有些发黄，背面还被记过电话号码。这期间我搬过一次家，差点丢失。我想，应该将其归还主人了，回到它的主人身边，也许会得到更好的保存。五月四日早上有两堂“经济学说史”，我又将这篇文章带到教室，在课前十分钟交给几位学生阅读，并与他们讨论从中可以得到有关读书方法及读书笔记写作的启示。当然，我还告诉他们，这是我的01级的学生的读书笔记。

见面前几天，我的心里就这样一直洋溢着温暖的兴奋。

约好晚上六点见面的，但过了中午我就蠢蠢欲动了。

早早到了见面地点，三位同学已经在侯。见面瞬间，印象一下子就清晰起来。没错，那是王敬峰，他还是那样瘦削而精干；没错，那是黄欢，他还是那样温和而练达；没错，那是邓有德，他还是那样的帅气和阳光。从任何一个角度，都可以找到无限展开的话题。他们的工作都很顺利，如同欣欣之前介绍的那样。德子和欢欢都已经结婚生子了。欢欢在大学期间追了女朋友将近四年，毕业后又追到深圳，追到手后又带到武汉。峰子还没有结婚，这些年他一直努力工作，不断提升自己。他自己的婚事虽然还没有解决，但他帮助兄弟们成了家立了业。作为钻石王老五，他还不着急，他相信有水到渠成的时候。说着他们的大学生活，说着他们几人组织的乐队，说着读书和考试，说着“经济学说史”，说着老师和同学，空气中弥漫的不仅是烟草味，更是浓郁的情谊。

欣欣和几位老师到来后，可以开席了。德子开车来的，不能喝酒，于是被分工主司倒酒；欢欢酒量不错，主司敬酒；峰子口才很好，主司工作和生活汇报；欣欣与几位老师比较熟悉，主司布菜及活络气氛。渐渐地酒酣脸热，餐桌上八九个人开始分组聊天。王敬峰与我和梅哥比较熟悉，我们三个又坐在一起，于是我们自然就成了一个讨论小组。当年梅哥做“中国农村微观经济组织变迁”研究时，曾经到王敬峰家住过，后来梅哥的著作中还引用过小王的父亲讲过的关于人民公社或者合作社的故事。说实在话，梅哥的著作是我读过的我身边的人写的最好的著作。那本书一上市我就在在书店买了一本，认真读过，还写过读书笔记；后来梅哥送了我一本，我又认真读过。在梅哥的著作中，我读出了踏踏实实做文献研究以及深入现场做田野考察的价值。梅哥的著作让我意识到，做学问可以成为一件有意义的事情。读梅哥的著作的时候，我自然也注意到了峰子及其一家。

又聊起峰子的的工作和生活。峰子现在一家大型房地产公司做研究工作，担任研究院的领导职务。峰子一再强调自己工作的技术性质，强调由于工作的技术性质可以帮助自己远离官场风云而带来的生活的安静和闲适。由于只需要专注于技术工作而逃避日常的应酬，峰子有更多的时间用来读书和思考。他说他还保持着学生时代留下来的热爱读书的习惯，还保持着阅读和研究历史的爱好。他说起自己读过的一系列历史典籍，说起自己从阅读和研究中获得的诸多感悟。峰子说起的某些观点深得我的认同。他说，就他所在行业特点而言，可以更多更深入地观察到中国的现实，同时也可以更多更深入地了解到现实的肮脏与黑暗。在这样的环境和背景之下，读书有了更多的意义。读书相当于给自己竖起一面保护墙，使自己免于社会肮脏与丑恶的侵扰，使自己可以保持道德和操守的纯洁；读书还可以使自己保持理想和信念，保持社会进步和人性完善的希望。

在与峰子聊天的过程中，我有这样的想法，一个人大学以后的人生经历，可能是自己在大学期间积累的某些东西持续发酵的结果。按照熊彼特“神圣十年”的说法，学者的人生中，最重要的是20到29岁这十年。一个学者一生的学术研究取向及学术成就等等，都是在神圣十年中奠定基础的。我的理解是，即使不以学术为业，一个人的一生也会受到神圣十年的重要影响。尤其是大学学习阶段，对一个人的人生的影响是最为关键的。因为大学学习期间，是人们人生观和世界观的形成时期，也是人们知识构建和能力培养最重要的时期，这一时期不仅形成人们的世界观和方法论，构建出基本的知识和能力基础，也形成和完善自己的成熟的兴趣和爱好基础。人们在大学之后工作和生活的发展和成长，基本上就是大学期间所积累所构建的一切知识和兴趣的拓展和深化，这个过程相当于一个发酵过程。这种理解在经济学上也可以解释，那就是所谓的“路径依赖”。峰子现在所做的工作，所取得的成绩，他的兴趣和爱好，包括他对这个现实世界的态度，他对自己的理想和要求，在他的大学生活中已经埋下了种子。他大学之后在社会环境中的发展和成长，很大程度上是利用自己的知识、能力和观念适应社会和应对现实的结果。

酒酣之际，璇子匆匆感到。都怪我，在开席之前我才想到应该叫上璇子，而当时她正在汉阳。01级学生中，璇子是我们最熟悉也见得最多的。一方面，璇子本身是武汉人；另一方面，璇子本科之后又回校读了研究生；再一个，璇子是我见过的对学校对老师有着最深刻且最持久不易的深厚情感的学生之一。璇子与老师们差不多每个学期都要见一面，而这个学期，虽然她跟大家约过几次，但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还没有集中过。这些年，看着璇子的同学们一个个结婚生子，我和梅哥特别关心她的人生大事。前些日子，梅哥给我的电话中特别兴奋地说到，璇子有了男朋友了，是我们隔别学校的老师，青年博士。梅哥特别兴奋的原因其实是，璇子的男友是他本家。璇子的到来将现场气氛推向新的高潮，气氛更加融洽，情谊更加浓郁。

热烈地喝着酒，热烈地说着话，过去现在而将来，学生老师而学校，学问道德而人生，家事国事而天下事，其乐融融，其情融融。

不觉间时间已经很晚，即使舍不得，也到了再见的时刻。还好，我们还会有很多的见面机会。三位男生说因为对学校特别的眷恋，他们经常到学校溜达。这样，也许不久我们会在校园里邂逅。

握手道别，我走在回家的路上。我有些后悔，我应该拥抱他们的。

嗨，我还是有些矜持。

2012-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