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上篇说到1989年6月底,我在宁波大学任教时,暑假里回西安家里的日子)
1989年7月1日 星期六
早上,我还没起来,姐夫红金就把外甥女晶晶送上来了,然后他去上班了。两个多月没见,小晶晶对我有些陌生了:她怯生生地看着我,不敢过来。晶晶长高了,留着童花头,穿了套式样平常的的确良衣裤,显得有些土气。母亲一看到她心爱的外孙女儿,就疼爱地不得了:欢喜地搂着她,嘴里叫着“晶宝贝”,亲不够似的!然后赶快拿出在上海给晶晶买的白色“公主裙”和红色小皮鞋给她换上,一下子就把小姑娘打扮成了洋娃娃。
姐姐上午10点多钟回来的,说父母去宁波这段时间,她把晶晶送了几天厂里的托儿所,晶晶在那里受尽折磨:保育员拧她的小耳朵,耳朵都给拧红了;还把她关在小黑房子里吓唬她,吓得她早上一醒来就哭喊着说“不去托儿所”。没办法,送了一个星期也就不送了,改由她爷爷奶奶看着。
1989年7月2日 星期日
早起,我去胡妈妈家,拿去一块紫菜和四个咸鸭蛋给她。胡妈妈还是天天打麻将:晚上打怕有人来抓赌,就下午打;一般是1个子2角钱,有时也打1元钱一个子的,输赢进出1、2个子,自摸翻倍;最疯狂的时候,他们会连续打36个小时,连吃饭的时候,也不休息一下。
胡伯伯和胡妈妈老两口,就靠胡伯伯一个人的100多元退休工资过日子,生活够拮据的;他们痴迷打麻将,也许是想靠麻将赢点钱吧?胡伯伯伤感地说:上吊就是太难受了,否则他真想上吊!胡伯伯和胡妈妈老两口这辈子没有亲生儿女;和养子义君哥哥一家的关系又搞得很对立;俩人都明显地衰老了,这日子也够无聊寂寞的!
1989年7月3日 星期一
我好想刘骏祥,很久没有收到他的信了!他会不会是结婚了?或是我写给他的信、他没有收到?现在没法联系了,从7月1日开始,不写邮政编码的信,已经寄不出去了。
我回家来,真是休假来了。父亲整天忙个不停:烧饭、洗衣、擦地板,一日三餐他都准备地好好的;我的衣服换下来,父亲不让我自己洗;吃完饭后的碗筷,父亲也不让我管。我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看看电视、翻翻杂志,一点也不想出去逛街或是找老同学聊天:才从大上海逛了回来,在这黄土高坡上还有什么可逛的呢?老同学们都成家了,各有各的家务事,也就难有先前那么多地共同语言了。
1989年7月4日 星期二
上午,我和母亲带着小晶晶去郭梅阿姨家玩。郭阿姨病了,陈叔叔为此没去上班。现在没有公费医疗可真吃不消:郭阿姨是家属,没有正式工作,发烧到了39度,医生说住院要先交500元钱,她想想真舍不得,硬是回家扛了一个星期,顶过去了。郭阿姨说自己有9种病:角膜炎、胆结石、胆囊炎、关节炎、神经衰弱、腰肌劳损等,人一上了年纪,病可真多呀!
陈叔叔说,文革时陕西咸阳籍的国务院副总理吴桂贤,文革后回了原籍,现在在深圳办公司,让他们夫妇俩去她的公司做事;说是给陈叔叔每月700元、给郭阿姨每月500元。他们考虑到二儿子有精神病,家里走不开人,就没有去。
陈叔叔和郭阿姨有五个子女,三儿两女:老二长期病在家里,其余四个则各自东西,节假日时偶然回来看看;大儿子在老家武汉工作,离开家久了,和父母的感情也就淡了;小儿子的经济条件最好,开了家汽车修理铺,可是媳妇独揽家里的财政大权,他想孝顺下父母,还要挖空心思、偷偷摸摸的;两个女儿各顾各的。老夫妻俩有了病,儿女们无暇顾及,只能互相抚慰了。
中国有句老话“多子多福”,至今在很多地方,尤其是乡村,还被认为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不过,眼下在大城市和开放地区,已经没有多少人相信了:多子不过是多贴钱、多福不过是多折福而已!
1989年7月5日 星期三
我们厂里已经给家家户户安装好了闭路电视,用2频道播出厂里自办的电视节目。今晚播出的是珠海电视台摄制的8集电视连续剧《红颜劫》(1-5集):说的是传闻已久的“林立果”选妃事件,是以南京军区歌舞团演员张宁和林家的故事为主线编织的戏剧。
这种“宫廷秘闻”加上色香味俱佳的片子,向来很受市井大众的欢迎。做为党内和军内高级人物的林家,生活腐化到封建王族的程度,真让人震惊!打江山时期艰苦朴素的优良传统和作风,在江山得手后就成了骄奢淫逸的糜烂和享受了,这是古今中外一切朝代更替的公式化表现。
1989年7月6日 星期四
今天看完了8集电视连续剧《红颜劫》的后三集,6-8集。如今,劫后余生的张宁,应该能更深切地体会到“人生本是一场梦、荣华富贵不过是过眼云烟”的千古感叹吧?而林家唯一的幸存者林豆豆,也比任何人能更深刻地体会到政治权利角逐中的残酷无情和你死我活的惊心动魄吧?
其实:每朝每代的宫廷香艳故事都不会少,人的意淫本性也决定了这类题材是永恒的大众关注热点。
今晚,陕西电视二台开播福建电视台摄制的8集电视连续剧《潘玉良》。
1989年7月7日 星期五
今晚,陕西电视台播出大连电视台摄制的12集电视连续剧《篱笆、女人和狗》,根据长篇小说《命运的重奏》改编拍摄。
“七一”节之后的这几天,慑于“反资产阶级自由化”的呼声再起,各电视台都不敢播有此嫌疑的电视剧了,尤其是港台和国外的电视剧,甚至是原本正在播出的电视剧也中断了。与此同时,中央电视台推出了几台“革命歌曲演唱会”;陕西电视一台忙着转播中央一台的同时,急推《风雪跃进大别山》;陕西电视二台不敢怠慢,连着播出了几部红色老片:《地道战》、《党的女儿》、《暴风骤雨》和《南征北战》等;西安电视台也不甘落后,连播《邓小平在广西》的剧集。霎时间:革命豪情和红色风暴席卷了整个荧屏天地!如今,随着“七一”节的远去,这场神经质的洗脑风潮总算要过去了!
其实,只要电视台不怕损失广告费,老百姓怕什么呢?这段时间,不可思议的事情是越来越多了;不过现在可不是开国帝王一呼百应、应者云集的时代了!多种社会矛盾的积重难返,导致时局不稳和民心不顺,当局不从民主政治出发去安抚百姓,还想靠老套的个人崇拜加革命传统教育去树立威望以震慑百姓,不过是刻舟求剑的幼稚幻想罢了!
1989年7月8日 星期六
回西安家里后,我一直不太想出去。调往宁波时,宣捷和於伟龙送我了东西,我总要还礼吧?今天晚饭后,我去找宣捷,他没在。我想送一条童毯给他,他说过今年8月份,孩子就要降生了;在上海时钱紧,我也没买什么东西给他。我想:把家里原有的东西给他也行,南通童毯厂送给爸爸几条童毯,我们家也用不了,送一条给宣捷再合适不过了。我还想给於伟龙的女儿送套小衣服。收礼是欠债、还礼是还债。
姐夫红金还是一如既往地经常跑到我们家来混饭吃:只要姐姐带着晶晶回了娘家,红金下午下了班后,准赶过来吃晚饭;家里包点饺子,父母还没吃呢,他自顾自地吃不够,好像我们家欠了他什么似的。太遗憾了:原先我那么有眼色的姐姐,怎么结了婚以后,一下子变得让我不认识了呢?
1989年7月9日 星期日
陕西电视二台今晚播完了8集电视连续剧《潘玉良》:这种忍辱负重下的个人奋斗,和自强不息的人生追求,让我每每看到就感动不已,我最崇拜这种人了!
我在想:中国自己培养不出或是留不住大师级的人才,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国家人再多,能起到光耀文化作用的还是各类大师;精英人物都流失了,靠什么发扬光大民族光芒呢?今年的六月风暴后,知识分子和有识之士会不会带着对当局的深深失望,争先恐后地远走他乡去寻找人生的价值、理想、希望和追求呢?
今晚,西安电视台播出电视连续剧《到莫斯科去》(上、下)。当年,青年人为了探索社会主义道路,千难万险地奔赴莫斯科;如今,青年们则对社会主义制度没有任何好感,倾尽积蓄、想法设法,只为了得到一张通往西方自由世界的通行证。这是国家和民族的不幸,还是历史和时代的悲哀?
1989年7月10日 星期日
胡妈妈家的小斌斌才上初一,7门考试课就有5门不及格,他们请我去给孩子补课;义君哥哥说,让我这个暑假里,每天上午9点-11点去补课。我没有答应天天去,只说有时间去。斌斌读书的灵气不够,我不想教这样呆板的学生;不过,既然胡妈妈开口了,我绝不会推辞,我从小,就得到了胡妈妈和胡伯伯太多地关爱,我是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呀!
今晚,陕西电视二台续播30集台湾电视连续剧《几度夕阳红》,琼瑶剧,秦汉和刘雪华主演。前段时间停播该剧,可能和台湾当局利用这次学运大肆攻击大陆政府有关吧?中国大陆的文艺形势,向来是政治的“风向标”:政治的天空一打雷,文艺的土地上准下雨!
海涌日记:我这三十年的日子(2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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