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贬义词——搞关系,因为在很多国人的观念中,它似乎与“行贿”等同,所以,万科的老大王石才弱弱地发问:“你去行贿你还有尊严吗?”而让国人熟视无睹的事实是——人人都在搞,而且搞关系或被关系搞了几千年,连圣人也不例外,有铁案为证:春秋时期,孔子在家收弟子开坛讲学,引起了鲁定公的重视,请他经常到宫中讲学。季府的总管阳虎(天下总管的老祖宗)因为孔子的影响力,专程去看望孔子。孔子觉得这个人无端献殷勤肯定非奸即盗,于是借故不见。而阳总管不是等闲之辈,专门研究的就是人情世故,知道孔子最讲究礼尚往来,于是特地派人给孔圣人送去一只烤乳猪,终于得到孔圣人的回访。
这里需要强调的是,送礼和搞关系不完全是一回事,否则“送礼就送脑白金”——和父母之间也成了搞关系了。区别在于,也就是搞关系之所以被王石等斥责为“行贿”,其内在的驱动因素是,靠公正的途径管道无法达到正常的目的;或者,干脆就没有公正的管道,你不“从”不行(和父母之间不会这样)。因而,尽管很多人也在敲周久耕和杨达才的门时暗骂“权当送狗了”,但绝不奇怪为什么周久耕能被“九五之尊”搞得说不清财产来源,杨达才为什么能被传说中的83块表搞成“表叔”。他们又不是女人,被搞的肯定不是肚子,而是关系,关系比女人的肚子更能生产利益。
对于搞关系,我们的老祖宗借《礼记上》“礼尚往来。往而不来,非礼也;来而不往,亦非礼也”,用“礼仪之邦”的大旗和祖传药方,在思想和理论上为想搞关系的后代们解决了遮羞布难题。今天,经过千百年聪明的国人前赴后继地演化,搞关系已不是“潜规则”三个字可以hold得住的,显然已成为国粹了。因此,才有人喊出“关系就是生产力”,鼓吹搞关系就是搞生产力、就是拉动内需、就是提高GDP,从而突破历史性地为婊子立了牌坊。·曲礼
在搞关系的初级阶段,即个人化行为的“单兵作战”阶段,不管是唐明皇送杨贵妃金步摇,还是丁书苗送给刘志军的18个美女,操作模式基本上就是送个吃喝玩乐赏而已,没什么历史进步。所以,茅台酒能在全球经济危机和中国经济下滑的大势下,2012年上半年营收逆市达132.64亿元,同比增长35%,毛利率高达92.01%,其不仅依赖于敢于冒民生多艰之不韪屡次涨价,更依赖于送礼猖獗之风2011年在中国高达近8000亿元的市场需求。
说搞关系是国粹,因为尽管老外也搞,但跟我们玩的不是一个“国情”。第一次让我明白这个道理的是,多年前下海到深圳一家美国企业工作,海龟的老总培训第一课就隆重推荐《卡耐基人际关系学》,还启蒙我们说,美国人也搞关系,给出的案例证明是,Relationship在哈佛等各大商学院MBA教学中都是重要的一课。显然,他们的所谓搞关系,强调的是Team Work(团队协作),和我们这个神奇的国度修炼得炉火纯青的“挖关系、积官缘、不张扬”不在一个世界。另外一点区别是,尽管东西方搞关系都奔着人性而去,但我们搞关系使用的工具无非吃喝玩乐、金钱美女,无论是越王勾践送西施给吴王阖闾,或汉王送昭君出塞,抑或再创新高受贿1575次数的最“勤劳”贪官李荫奎、大红大紫的郭美美,总是离不开物质,尚在马斯洛人性5层次需求的基本生理层面。而我那海龟老总取经来的搞关系的基础训练却与物质无关,都是和精神层面在对话,比如从赞美同事开始,尤其以夸奖身边的美女为要(做不到的话,眼睛一闭,人人都是美女),然后推而广之到赞美客户,并形成良好习惯,再到赞美陌生人(这不也是社会和谐之道么)。
一番对比后就感觉,就像老祖先搞出了四大发明后,我们千百年后仍停留在原始的阶段一样(看风水——罗盘、烟花——火药、印佛经——造纸和印刷术),西方人拿勒去却成了推动地理大发现(罗盘)和资产阶级革命(火药和印刷术)等人类文明进步的推进工具。而搞关系方面,今天我们还徘徊在老祖先的操作方法论上,总是围绕着生理方面动心思,尽管美酒佳酿包装成了国字年份酒、汗血宝马换成了路虎奔驰、公主小姐装扮成了模特明星。至于把搞关系从实践上升到理论,东西方也走了完全不同的道路。我们深受民间欢迎的《厚黑学》,宣扬的是脸皮要厚如城墙,心要黑如煤炭,这样才能成为“英雄豪杰”;西方诞生的《卡耐基人际关系学》,教人正视别人的批评、倾听别人的不同观点、培养愉快的心情等。我们多停留在个人行为和目的上(从曹操送关云长赤兔马到被送21处房产的房叔),西方追求的结果导向是团队的协作,即培养一个人的社会性和公共意识。所以,我们搞关系的观念理论和运作模式也需要与时俱进,需要可持续地科学发展。
搞关系递进到中级阶段的标志就是集体化行为操作。中国有从古到今兴起于各地的,以同乡为人脉经络的会馆,源于地缘、归于地缘,没什么变化,所以中国人到了西方落地生根,还是要建个唐人街,要建个祠堂,心理归宿的精神家园还是地缘情结。西方则伴着资产阶级革命和工业革命在各行业创建了名目繁多的Club, 没有源头,但却归于同业需求,用十九世纪英国首相帕麦斯顿的名言翻译一下就是,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如果硬要说双方殊路同归、异曲同工的共同点,那就是搞的都是圈子。
今天圈子文化在中国已开始大兴其风,如高端的正和岛俯瞰九州,要求会员为不低于千亿元的企业领袖;中端的高尔夫、游艇、豪车俱乐部,EMBA同学会依地缘遍地开花、富贵耀眼;低端草根的QQ群、微博社区、明星粉丝团、驴友团等等依靠网络等现代传播工具聚集人气、交朋识友。尽管各类圈子良莠不齐、贵贱由人,却伴随着2011年中国人均GDP已达5414美元,国人不再沉湎于吃喝玩乐等生理层面的追求了,有钱有闲把归属感、个人价值等精神需要作为追求了;也伴随着新兴的移动互联、云计算等网络科技,如微博、QQ群等,推动着搞关系的层次升华。
那么,搞关系的最高境界是什么?这让我想起一个在全球著名的美国某网络公司做HR的老同学的说法,他说,中国人搞了几千年关系还是简单的模式重复,还偷偷摸摸;人家搞关系一下子就让全球人觉得新鲜无比、积极参与,还光明正大。他说的是一个叫扎克伯格的20岁美国小伙子,用Facebook 将搞关系革命性地改造升级,不仅满足了普罗大众“搞关系”的巨大需求,使搞关系更贴近草根,使人人都可以分享原本稀缺的关系资源,从而使搞关系回归到了建立人际关系的本质,即认识更多志同道合、需要帮助或被帮助,抑或“臭味相投”的人,不再依赖于物质的投放(有人翻译为行贿,有人翻译为送礼),不再为了达到阴暗的目的而搞阳光下的关系,或助纣为虐地构建不正当的渠道。这是他的最大贡献。支撑扎克伯格成功的理论就是20世纪60年代由美国心理学家斯坦利·米尔格朗提出六度分隔理论——在这个世界上,任意两个人之间建立一种联系,最多需要6个人。也就是说,通过六个朋友的朋友,你就可以认识你最想认识的人。美国微软公司研究人员曾通过计算证实了这一理论,扎克伯格则让全世界数十亿人通过Facebook用实践验证了。我们以前要打通这重重阻隔的人际关系,依靠的是物质的“渗渠”;他只是依靠鼠标,甚至连通行的名片都省了,只要加关注或互粉就可以。这,难道不是我们之间的差距?
当然,可以肯定地说,要达到这个境界,还有很多路要走,就如还有很多关系要搞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