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丰如何得知洪秀全是心腹大敌
李星沅从湘阴出发,程途不远,在道光三十年年底就抵达了广西。这位钦差大臣具有超强的政治敏感性,大致一摸匪情,就知道桂平县金田村的那些对头不是等闲之辈,顿时感到肩上的担子有千钧之重,以致于寝食不安。他老是对僚属们说:“此贼了不得,眼前诸公不是对手。”
野史中有个段子,虚构历史场景,把李星沅奉旨当钦差的地点放在了北京,安排了他跟京官曾国藩的多次会面。
段子说,李星沅奉旨当天,李曾二人深为国运担忧,彻夜交谈。第二天,李星沅出京,临行前,他按着曾国藩的肩头,让曾国藩坐下,拜道:“我看天下人,只有曾君真能打败粤贼。星沅老了,无足言者,这一拜,是为了将此重任托付给曾君。”
这个段子的创作者,意在渲染李星沅的识人有术,以及他对太平天国的造反有先见之明。当然,也铺排了曾国藩镇压太平天国运动的宿命。虽然这是无稽之谈,然而,但凡野史的野笔,总有着落于正笔之处。
李星沅的确是个明白人。他到广西不久,就为咸丰挖掘出了隐藏得很深的心腹大敌洪秀全。咸丰把他派到广西主持军政,看来还是没有用错人。
事情凑巧,李星沅“星驰”到广西的时候,正好赶上了历史记载太平天国在金田举事的那个日子:道光三十年十二月十日,西历1851年1月11日。
由于李星沅的奏报,咸丰元年正月五日颁发的清廷圣谕,第一次出现了洪秀全的名字。不知是有意贬低还是情报有误,洪秀全的名字被写成了“洪秀泉”,而且排在韦政之后。
韦政又叫韦昌辉,他的后一个名字,在历史读物中更为流行。他是广西武宣的地头蛇,洪秀全从广东来他这里做客,主客有别,因此在广西官府的黑名单上,很自然地把韦昌辉排在了首位。
咸丰终于弄明白了,广西浔州府属的金田村,窝藏着两个贼首。他们兵力不弱,有水陆两栖作战的能力。但广西既有向荣在,咸丰倒也不很担忧。只是向荣一人未免还嫌单薄,张必禄去世了,还得另派一员虎将前去协助向荣。
咸丰对赛尚阿说:“贵州总兵秦定三不久前刚刚来京陛见,此时已经出京,叫沿途各地查一查,无论他现在走到了何处,令他立刻赶赴广西,协同向荣督兵分剿。还有,让乔用迁给向荣添调贵州精兵一千名,秦定三一到,就可酌量调遣。对了,再叫徐广缙从关税款内筹拨饷银二三十万两,派员迅速解往广西,以资支应。”
这时又发生一件巧事。咸丰刚刚叫贵州巡抚乔用迁调兵,他这位昔日的老师就主动来给皇帝学生汇报了。乔用迁是湖北杨店人,但他做过南宁知府和广西的道员,在广西颇有根基。虽然如今他身在贵阳,但他对东边邻省境内造反组织的了解,似乎比广西本地的官员们还要清楚。咸丰元年正月十日,皇帝接到他的一份奏报,又喜又忧,喜的是乔老师为他勾画出了广西造反势力的大致轮廓,忧的是广西的动乱远不如向荣报告的那么简单。
乔用迁这份情报虽然重要,却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广西有四十名盗匪被官军驱赶到贵州,被贵州驻军拿获。匪首瞿召保供称,他是张满股匪中的小头目,曾在庆远与河池两地抢掠,对广西各处股匪的情况知之甚详。
瞿召保说,广西天地会都是随地纠聚,自愿入伙。从广东招募来的会众叫做“广马”,在广西招募的叫做“土马”。谁有枪炮器械,拥兵较多,就是大头目。他们立了山头,便从自愿入伙的会众中,挑选孔武大胆者充当小头目。
广西是天地会的乐园。东部的平乐府与浔州府,中部的柳州府,南部的思恩府与南宁府,西南部的太平府,都有天地会活动,组织机构有“大胜堂”和“福义堂”等堂口。每堂都刻有大印,发布公文都以印章为凭。
天地会的首脑,有陈亚贵、大头羊、大鲤鱼、覃香晚、郑廷威、杨捞家、黄晚、钟亚春、颜大、陶八等人,派系约有二三十股,其余首脑的姓名暂未探明。各股人数多寡不等,每股各有暗号,或用竹牌布旗传信,或在衣带上用红布红线做标记。
乔用迁这位三朝老臣是个有心人。为了对咸丰负责,他从贵州派出差探,到广西侦察匪情。探子发现,南宁和太平二府境内,天地会发展最为凶猛。来宾、贵县、宾州、宜山,都有天地会往来劫掠。武宣、上林、平南、郁林州及所属的兴业县,还有其他会党,人数从一千到几千不等,沿村勒索抢劫。
乔巡抚最重要的发现,在于浔州桂平县境内的金田村一带。这里有个尚弟会(上帝会),啸聚万人,乔用迁认为这些人是乌合之众。而金田附近的大黄江地区存在一股水匪,船多匪众,聚泊江中,拦截商船,与金田村的那些人并不联络。
乔用迁一个外省巡抚,对广西的匪情了解如此之多,足以令广西所有的官员汗颜。他有心帮衬新皇帝,同时也有搞情报的天分。虽然他用了同音字,把“上帝会”写成了“尚弟会”,但他毕竟是第一个向朝廷揭露这个宗教组织的官员。他甚至报告了这个组织拥有上万兵力。至于他判断上的失误,例如将洪秀全的部下称为“乌合之众”,考虑到他本非广西官员,这个错判是完全可以原谅的。
李星沅和咸丰昔日的老师为皇帝敲响了警钟,也留下了甚多的悬念。广西的贼匪究竟有多少股,怎么查不出确切的数字?那些头目究竟是些什么人?金田村以韦政为首的那个什么尚弟会,纠集那么多人,究竟想干什么?看来广西的形势向荣还是不甚了了,官军千万不能轻敌。从贵州和广东潮州派去的援兵,都要迅速发文催调。还要分别通知云南、贵州、湖南、广东四个邻省,要求交界地方的官员,协力同心,互相堵截。
咸丰元年年初,从贵阳到北京,对广西的形势都有了新的认识。然而在广西前线,惟有李星沅一人了解事态的严重性。周天爵到位以后,跟着向荣一起傻乐观,认为李钦差胆子太小,夸大匪情,不以为然。李星沅只得叹息一声:“诸位等着瞧吧,以后会知道本钦差所言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