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科技大学公开招聘“局级副校长”所引起的风波,至少,让人们看到了朱清时当初执着于“高校去行政化”的决心,最终因与现实环境的“水土不服”而做出的让步与妥协。毕竟“雅典不是一天建成的!”而那些写文章批判南科大“背信毁约”的学者们,其中,也不乏首鼠两端者——一边在痛骂着“行政化”,一边却努力高攀行政化中的“高级别象征”,譬如,原来自己所在的某民办“研究所”非要改写成“研究院”,从而能将“主任”的职务,升格为“院长”,即便是填写了“研究员”的职称,也非要前面冠以“首席”二字……
由此看出:想让在官场文化中浸淫久矣的人们,大力推进抛弃官场的改革,实属不易!因为这种需要改革的制度,其基因乃是长期习得的价值观、行为组织方式和集体人格,所以,我倒是认为,欲谈“改革”,还是要先倡导“开放”,眼界决定境界,否则,在没有一点开放度的封闭体系内,硬着头皮“改”什么?连个“退出机制”都没建立起来,口号喊到最后,难免落得个顽固势力先把你掀下马去,搞得前功尽弃、“冷了兄弟们的心。”
许多人可能会说:改革开放都三十多年了,难道我们国家的科技和教育体系还不够开放吗?这要看你怎么比——比起三十多年前,那算是相当开放,可谓是天壤之别;但是要跟国际潮流、甚至是历史上教育活跃的时代相比,我们还显得很封闭!
第一,国内、省内、甚至市内的师资交流,都不够自由。我举个例子,沪上某市属大学,想要在本科生中新开一门课,由于自身师资力量不行,便企图去两所部属的“211大学”延请教授。本来这是一件挺正常的事,但却遭到了两所名校的反对,他们认为,优秀的教师乃是自己学校的宝贵财富,岂能为他人所长期使用?本校教授出国当客座可以,但在上海,去别的学校专门开设必修课,就是不行!如此执着,体现出我们当前教育理念的僵化和保守,甚至还不如八、九十年前的老上海滩。
旅美教授徐小群在其《民国时期的国家与社会》一书中,专门考察了1912年至1937年、自由职业团体在上海的兴起。在那个时代,新闻记者、律师、会计师、医生和大学教授,基本都属于“自由职业者”,正是由于他们的流动性强、一身可兼数职,追求职业化目标,坚持以独立、自主、不侵犯他人自由和权利等理念来处理人类事物,使得那个时代“公民社会”理想渐次从“宗法社会”中孕育出雏形……奇怪的是,今天许多高校,却依然抱定“事业编制”的大腿不放,连最近的医改,都准备逐渐放开“医生多点执业”,承认其合法性,高校却不肯承认教师的“自由”特征,还习惯用管流水线工人的方式来管理教师。教师若居于行政附庸之地位,焉有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
第二,缺乏足够的国际眼光,和相配套的制度安排。我们的科研与教育机构,即便是拿出了一部分教师岗位,提供给“外来的和尚”念念经、打打坐,也更多是属于“政绩工程”。所以,前几年,著名的数学家丘成桐先生就曾对北大的“长江学者计划”提出质疑,认为这些“国际教授”基本都不在国内上课,只是挂名吃空饷而已。而由于大学招聘教师,非博士不能入门,又缺乏一定的校企联动、学用结合,也导致不少学校的教研工作愈来愈脱离实际、书本化、应试化现象严重。七、八十年前,前面所述的上海大量“自由职业者”,基本都在大学兼职做老师,谁要求他一定要有什么博士、硕士学位?比如新闻从业者,本身就是很典型的实用型人才,而我今天所熟悉的某几所著名高校,都开设了新闻专业,但教课的老师,除了有博士身份之外,竟然没几个有过新闻实践的经验,试问,这样的教育能教出什么实用型人才呢?
它山之石,可以攻玉。我们不妨拿德国著名的马普学会为例,它有职工12000名(数据截止2003年初),其中有3500名科学家(国外科学家占科学家总数的24%),另有流动人员8000多名,占职工总数的67%,他们是在马普研究所从事研究工作的博士生、博士后、客座科学家和大学生辅助人员,其中,来自国外的约占流动人员的52%。
著名的日本理化所,更是长期以来制度性地拿出不少于15%的岗位,提供外国科学家和学者谋职,在这个研究所,从事科研的访问学者人数,大约为该所固定工作人员的3倍。理化所也允许并鼓励本所的科研人员到大学内兼职。难怪日本理化所一直是日本获得诺贝尔奖的摇篮。
若由此角度,再来审视我们目前的高校和科研院所的“去行政化”改革,你是否可以得到另一方面的启示呢?改革,必先来自开放,开放,必先来自谦卑、自省、包容和学习的气度;而建立起这种良好的学习氛围,又必须有相应的制度做保障……教育上的一切改革,其本义都应是为了激发国民的创造力、而不是能不能保住我自己那“一亩三分田”。